□马建忠
父亲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电视剧,一会拍手称快,一会眉头紧蹙,一会若有所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遥控器按到播放同反腐相关的电视剧他就立刻叫停,嘴里念叨着,人啥时候能剔除贪婪的基因就好了。母亲白了他一眼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竟想些不符合人性的事。父亲品了一口茶水,叹谓说,人生如茶,简单清淡最值得回味。说完这话,父亲深情看了我一眼。
有一天晚上我起夜,父亲看怀旧剧场《包青天》,嘴里情不自禁哼出声来“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母亲小声唠叨,别唱了,你赋闲在家,孩子们明天还得上学上班呢。父亲说,希望世间多几个包青天。母亲摸摸他脑门说,你真是退休闲得慌,你咋没成包青天?父亲争辩,将来咱家没准能出个刚直不阿的法官。
没多久,父亲出去遛弯踩着斑马线过马路,一辆宝马车急刹车险些碰到他,一旁的交警立即做出了停车手势。司机伸出肥大的脑袋问,怎么啦,拦我车?交警指指一旁受惊吓的父亲说,你没看到有老人过斑马线吗?按规定你应该停车让行人。司机撇撇嘴不屑地说,刚才闪烁的黄灯,我前行正常。这时,父亲缓过神来,挺直腰身嗓音洪亮说,你难道不知道过斑马线汽车让行人?司机推车门下车忽然笑着指向父亲说,我道是谁,原来是郝科长,退休回家不老实待着,到处绕什么,净给交警同志添乱。父亲激动说,贾良你也太嚣张了吧,哪条规定写着不让退休人员出门?贾良满不在乎摇头说,出门可以,得明白事,别跟着瞎起哄。父亲涨红了脸尴尬地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低着头走了。
高二那年,分文理科班。我理科成绩一直非常优秀,一贯尊崇个人意愿的父亲突然对我说,每个人心中都有正义的种子,但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成长为遮天蔽日正能量的树荫。他建议我放弃理科选择文科,将来当法官伸张正义。可惜,我没听从父亲建议,而是按照自己理想考取了最神往的数学系。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家里到处洋溢着喜气氛围,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纷纷祝贺,唯有父亲阴沉着脸,躲在楼前的大白杨树下抽着闷烟。
母亲似乎看出我的心事,把我叫到一边说:“你爸心里始终有个结没打开。”
“心结?”我很诧异。
“这么多年你爸工作上兢兢业业,单位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提前退了。”
“您没问过他?”我不解问。
母亲皱皱眉头说:“我问过几次,他什么也不说,问得紧了,就搪塞给年轻人腾位置。我猜他让你考政法学院跟那个心结有关。”
临上大学前,我给父亲留下一封信,内容大致说,如果大学期间成绩优异考研,一定选择政法系,而且将来争取走进政法系统工作。
为了打开父亲的心结,大学期间别人谈恋爱,我去图书馆;别人玩游戏,我去做功课;别人出去打工,我去思考人生。几年后,如父亲所愿,我以优异的成绩读完政法系研究生,并考入市检察院,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检察官。没多久,我接手一个贪污受贿的案子,犯罪嫌疑人贾良利用职权大肆敛财,其间有不少人替他说情,均被我拒绝,我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曾经的誓言。
父亲听说我秉公执法贾良案件后兴奋地在家中为我庆功。那天,父亲除了一个劲儿地笑,就是大口饮酒,其间母亲几次试图阻止他再饮都被拒绝了。
父亲激动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咱家可能出个包青天吗?应验了吧,人呀,在成长的过程中应该始终保有年轻时不顾一切的胆量和勇气。”
我在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美中喝了不少酒,当我想敬父亲一杯酒时,发现他在窗外,婆娑月影映照在父亲红润的脸上。
“爸,回屋吧,我还没敬您酒呢。”
父亲用湿润的眼光看着我,说:“你回屋吧,我守在窗外,不能让恨你的人威胁你。”
怎么会呢?
父亲一吐为快,我一直有个心结没打开,现在跟你说说吧。
我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缓缓道来,那年我手里移接了个案子,嫌疑犯贾良伙同他人伤人致命,他认罪不久却突然反悔,另一个同伙主动承担了罪责。那时候贾良的父亲是市里一位很有背景的人,有人提出就这么定罪吧,我觉得案情蹊跷提议详查,第二天咱家玻璃就被石头砸得粉碎,飞进屋内的石头上绑着一个信封,里面写着,小心点,这次扔进的是矿泉水瓶,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然后呢?
父亲低下了头说,晚上我思来想去,最终选择妥协,同意贾良无罪。
我看着如释重负的父亲,似乎读懂他让我考政法系的初衷。我说,爸咱回去,不会再有人砸玻璃威胁啦。
父亲拉着我的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硬是把我推转身,示意回到屋内。那晚,父亲无论如何也没有进屋,他意志坚定地靠着笔直的白杨树站了整整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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