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县政府对面的街区,街区清一色青砖灰瓦的低矮民居,单调到令人眼饧的地步,跟县政府大院的葳蕤苍翠正好形成鲜明对比。那葳蕤苍翠对懵懂不谙世事的我构成神秘感。这神秘感仿佛促狭的大手,常常撩拨我心头的痒处,有时实在忍受不了那股痒劲儿,我便越墙而过,去大院里探个究竟。那墙有点高,不过以我身手的矫健,如履坦途。
大院里办公的房舍,多铺排在西南角靠大门的一侧,东北一隅则卧着一泓清池,池中间建有被栈道连接的八角木亭,池边还有三两座水榭。离池不远有个篮球场,篮板上漆面斑驳,篮筐下兜球的网破败不堪,只剩零星碎条,看来少有人光顾。大院其它地方,都被各种古树占据着。我叫不出那些树的名字,但看得出它们都有上百年的生长史。我一直觉得能说出许多植物名称的人都是博学者。
两种树我是认识的:柳树和槐树。柳树三月飞絮,能迷住墙外行人的眼。槐树四月开艳白的花,院内前门侧古槐树上挂大铜钟,傍晚的钟声跟槐花的香气一起飘散,不绝如缕。有一藤科植物,接地处颇为粗壮,到空中则有众多曲干虬枝沿着一棵老槐树遒劲地攀援而上,散发着婆娑古意。枝叶间春天铺满紫色的花,秋天则挂着串串扁状豆荚。树根处立着块铜牌,牌上镌着一行字:袁枚手植紫藤。
那叫沭阳县,讲一种带谐谑意味的独特方言。我上大学时才知道袁枚曾履职沭阳知县的任上。袁枚在《小仓山房诗集》中有《沭阳杂兴八首》,其中不乏写县衙里种花植树的句子:“谁言作令少公余,沭地真堪奉板舆。四季种花官荷锸,六房如水吏抄书。”
我跟袁枚缘悭一面,却因为沭阳这地方而产生关联,对他的书多一分偏好也就成了自然的事。他在《随园诗话》里引述《宋稗类抄》的故事颇有风致:南宋初年,朝中有太学博士潘良贵和谏议大夫陈了翁。早先,潘父和陈父也都是朝廷命官且交好。潘父一日语于陈父:“吾二人官职、年齿,种种相似,恨有一事不如公。”陈父问何事。潘父道:“公有三子,我乃无之。”陈父慨然道:“吾有妾,已生子矣,可以奉借。他日生子,当即见还。”旋踵送妾至潘家。此妾就是陈了翁的母亲,而她到潘家后不久又生下了潘良贵,此后行走于陈潘两家。一母所生的两个不同姓氏的儿子,日后都成了朝廷重臣,世所罕见。袁枚评价道:“此事太通脱,今人所断不为,而宋之贤者为之,且传为佳话。”
袁枚后来又任职于江宁,不足四十就辞官致仕,从金陵旺族隋氏手中购得一处隳颓的园子,更名随园。而在隋氏之前,此园曾是曹雪芹家的花园。袁枚还有《随园食单》传世,篇中写到一种佳酿。袁枚在苏州周慕庵家遇见好酒,连饮十四杯,问是何酒,答为陈三白。主人盛情,次日送一坛至袁枚下榻处,开樽时全然咂摸不出昨日风味。“甚矣,世间尤物之难多得也。”让人想起小时候享用过的美味,数年后再回去寻找,已杳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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