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想腾空脑袋,可收不住的啜泣和泪水却让脑袋更加混沌。黑暗中,她不由自主一遍遍预演了他们撞见的画面:春色满园的校园小道上,一个女生笑吟吟地揽着他的胳膊,她高挑漂亮,新潮时尚,他微低着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身边的女友。直至走近,他才留意到“偶遇”的她。她会怎么样呢?克制不住情绪的奔涌,装作视若无睹,立马走开?还是,笑着招呼他:乔帮主(同学们都这么称呼他),这是弟妹阿朱?他回应她:是啊,涵琳。随即又像怕女友误会了一般,跟女友解释,这是我们班女生。她向她女友点头招呼,可那女子眼神孤傲,完全不是她这一类型的。她挺着笑走过去。当他们成为彼此背影时,她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开始跑起来,被眼泪浇湿的脸庞被风干,紧巴巴的,像抻不开的牛皮。她跑到湖边,捡一张凳子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放声大哭,终于哭干了眼泪时,她长出一口气:终于解脱了!——她没想到,这样的想象和场景此后延续多年一遍遍在脑海中排演,直到毕业。
漫长的暑假,她回到比北方更北的故乡,他回到比学校更南的南方,他们依旧是无涉的。想到他时,她羞涩又悲天悯人,没有勇气打扰他。而他压根不可能想起她来——混在中文系女生堆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同学。但她没有停止猜测,他要追的女生是真是假?暑假,他和那女生回到他们共同的家乡,他们的爱情已经上路了吧?
学校开学,她逃避了一周终于硬着头皮上学了。刚进寝室收拾东西,小室友就叽叽喳喳向她描述新学期新概况,像是故意说给她听:转来了新同学,叫蒋斌,以为是帅哥,可是上课才知是女生;转走了两人,班里最高的和最帅的男生全给跑了——这可让阴阳严重失衡的中文系女生失望透顶了。
她有备在心,装作没事人一样,开玩笑地笑小室友:“你又花痴了?别告诉我又分手了。”一直以来,她看不上小室友这种将男友走马灯般变换的作风,觉得她的爱情太肤浅。小室友每次“男人”“女人”地海聊她的两性哲学和相处经验时,她都无比反感。在她的字典里,还只有“男生”“女生”这样的词汇。
“大姐,别告诉我你就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就装吧,我都想替你表白。以后可是连见到他人的机会都没啦。”
她突然有点愤怒,差点骂出“滚蛋”。以为那是被她窥见了秘密并被公开示人的羞耻。可是她忍住了,许久,她说:“那是你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听到自己语气里有浩荡的悲哀,她心虚:难道不一直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大二了。从第一堂课起,她要学会适应空落落的、没有他的班级。她仍坐在最后排,阶梯教室里,前面乌泱泱的人头,却都是陌生的,这让她觉得恐怖。她于是开始更疯狂地翘课。她犹记得,同班老乡宁宁那时候正和一个小她两岁的老乡热恋,女生们羡慕她:那男孩高高帅帅,很用心地为她买衣装首饰,带她旅游,陪她自习泡书,大大小小的节日总用鲜花准备惊喜,宁宁是越来越美了。那天自习后,她和宁宁同路,想到初入大学,她们几乎一起标榜:不谈恋爱。现在,她的男友迎面走来,对她嘘寒问暖,而她娇嗔入怀。他们告别她,一起去湖边浪漫。她想起似乎已经从学校消失的他,不觉悲从中来。她拿起手机,输入那串号码,可是没有勇气按下呼叫键:这是你咎由自取,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拿你的事打扰别人?
可是那些天,她毕竟是不快乐的。她只跑去听了一堂课。外国文学史老师在讲爱情,他的观点是,爱情对人的折磨大于享受:你去爱人,你茶饭不思,脑海里时刻印有他的影子,你的心因为爱人而不自由,像被无形的绳子捆绑了,更何况,如果你没有得到对等的回应?她听后,忍住差点失态的自己,趴在桌上,泣不成声。她不甘心她的青春就这般赋予暗恋,她见不到他,已无神采可言,不是女为己悦者容么,身旁那些恋爱中的姐妹,一个个都瘦了,美了,她们学着化妆,而她,继续土不拉几的,对于自己的形象了无心思。她整日失魂落魄,快讨厌死自己了!
她记得清他们的每次偶遇。在食堂,在商业街,在教学楼。每次他热情地打招呼,而她摘掉了眼镜,看到那个模糊的面影——自从他转专业后,她故意摘掉了眼镜,她害怕校园和他的投影越发清晰。只是那个学期,他的必修课转到她们学院楼去上,他们的偶遇才多一些:他被一群同学簇拥着,招呼她,同学多嘴说:“林乔峰当选我们班长了。”这是几年间,她听到的唯一一则他在新班级的消息;走廊上一堆人,他迎面走来,笑笑,喊声“涵琳”算是招呼——她神经病般的感动,因为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后来她悲哀地想,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那天下午,她路过317自习室,看见他,他恰好抬头看到她,朝她摇摇手算是招呼。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如厕完再回自习室时,心里七上八下。她思前想后,难抑紧张的心情,突然脑子空了般,站起来,朝317室走去。她脸红心跳,走到他跟前说:“去楼下散散步吧。”他显然很惊讶,随即整合了表情,说,好的。他们走下楼梯,走在校道上,尽管几乎是他在没话找话,她只静默,不置一词,但她有种要窒息的幸福感。她想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一幕,都误解,他们是在一起的情侣……对面的男子近了,笑着问他:“是嫂子?”他说:“不是,以前中文班里的同学。”他说的是事实,可她失落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弟妹是你们系的?高中同学?”——她一直很自卑,她比他大一年岁。他“嗯?”了一声,说:“目前还没有,有了告诉你。”她仰起头看着他:“等你好消息。”
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她想。因为他第二天、第三天和以后都不再来学院楼自习了。可是这短暂的相处,足以让她在心头千百遍地回味了。
寒冬。她躲进供暖的自习室里,看到桌子上写着一行字:“1月4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来到104自习室怀念你,还记得我们从前吗?”厕所间里,女生们在门板上接力:“姐妹们,如果喜欢一个男生,要不要主动表白?”一串四五条留言,说:“喜欢就表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失败了下次照样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我也在暗恋。”她默默无言,这是少女们的爱恋,充满羞涩又伤感的纯情。想到有那么多自觉耽于暗恋的姐妹,她突然心里暖了——苦难是需要有同伴来支撑的。门板论坛的更新似乎成了她下意识的精神慰藉,于是,她总是固定去那间厕所。
那年六一,她去校外看荷花,受赠了荷塘主人的两朵荷花和两片荷叶。她用心地将她们养在水里,她喜欢荷花的丰腴和明亮,看不够水在荷叶上如豆般的旋转和滴落。她对花儿的预期是南方同学告知的七天,谁知次日,花儿便起皱了,黑斑毕现,像垂老之人的脸,让她不忍并心疼。她于是小心翼翼清洗每一个花瓣,祈祷心诚则灵。她清楚地记得那是6月3日晚,她打开下载了新曲目的MP3,一插上耳机,就被张继青那句“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给迷住了,那曲子载着曲词,是穿越千古的沧桑,可这沧桑却是十六岁芳华杜丽娘的春梦啊。可她想想,她已经二十多了,青春的园子里却一片荒芜。MP3切换至华文漪的《皂罗袍》《步步娇》,她一遍一遍听那尖尖细细的嗓音,直听到“恰三春好处无人见”时,泪流满面。她是养在深闺无人识,她是被掩埋在尼姑庵里,几乎冻掉的模具,空有一番激情,向往着为爱而死,死后复生的爱情。昆曲的凄切和柔媚无骨,杜丽娘对爱的渴求是否应了她的现实呢?
她的泪水在那晚决堤。她不停哭,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再听,听了戏再哭,如此反复,终于在天光微亮时,她无法自抑情绪,抱起了荷花叶——她想起了前几日殉情跳水的师姐,校园里到处传她如何优秀,她意外怀孕,一尸两命,而那男的却如何薄情地匿身,所有人都慨叹她不值。她死去后两个月内,她的同学朋友在她落水的岸边摆满心形的蜡烛为她祈祷——下楼,不顾安静的校园东方既白,她泪眼婆娑地奔在晨起微凉的风中。她跑到湖岸边,那女孩落水的地方,她将花叶游入湖中,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天光渐亮,她望着绸缎般美丽的水波,真想也走入湖中——她曾因暗恋的痛苦不止一次地想象自杀,她想落水是最具诗意的死吧。她陡的地打了个寒战:你喜欢的对象他并不知,他并没有刻意伤害你,何况,生之美好何其让人留恋——岸边,鸟儿已经开始新一天的欢叫,这时节的校园仍是姹紫嫣红开遍。她后来庆幸,在那一刻,理智迅速上位,赶紧驱逐意识带离身体逃离这水边。回到寝室,继续插上耳机——
她认定,昆曲就像一艘船,在“苦难”的大海中,泅渡她上岸。
她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不仅听,还学唱。可是每次当她开口时,都会被凌云和伙伴们叫停,即便是
新闻推荐
标识海马的货物原来是“李鬼” 港珠澳大桥海关查获一批涉嫌侵权床垫
海关人员在统计查获的侵权床垫。本报记者程霖通讯员林昌锋摄本报讯(记者许晖)日前,拱北海关所属港珠澳大桥海关对一批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