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的工厂（2）

仍然是厂区最安静的一隅

墙壁上挂满了账簿

一只老旧挂钟，走走停停

没有人知道

仓库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包括钟表误时，引起的

令人哑然的一两个笑话

技术员

技术员是个左撇子

绘图的姿势

像匍匐在战壕里

目光如炬、严阵以待的战士

总工程师瞥了一眼

他画的图纸

晃了晃脑袋，背手而去

技术员夜以继日

伏案前行

熬红了如炬的双眼

一心想要甩掉

贫穷落后的帽子

夜深人静

工会主席亲自给他送去宵夜

待他犹如上宾

职工联欢晚会，还剩三天时间

舞台上不能缺少压轴大戏

技术员在五线谱上

天赋异禀

女孩子们都亲热地叫他

咱们厂的

——帕瓦罗蒂

厂花

八零年代的工厂

厂花是一个意象独特的词

浸泡在淳朴生活和情感纠葛的烈酒中

如果你有胆量喝下这杯酒

解释她的含义

必须身藏十八般武艺

不仅翻过一两篇弗洛伊德

模仿罗大佑嘶哑着嗓子唱《童年》

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

最好也能走上两步

把乱发梳理成潮流

把工装穿出牛仔的感觉

这一切只不过是热身

当你雄心勃勃准备入场

生活的碎片，被一阵微风吹散

像电视荧屏上的雪花

急速飞舞

一个年代的面庞

变得模糊不清

厂花这个词，湮灭在其中

流水线

流水线翻越地理屏障

出现在那个崎岖山岗

在充满理想的一代人身上

留下了被剪辑的想象

流水线穿越时间长河

刻意放大其中一段光阴

八零年代的青春

在那里脱离了时间约束

食堂

一大锅馒头

用竹子做的笼屉蒸熟

开了花

香气具有穿透力

十一点刚过

食堂周围三三两两

有人逛荡

先是鼻子饿

然后是眼睛饿

最后才是腹中犯嘀咕

大锅饭像一场体育赛事

大师傅拿着铁勺

敲打锅沿，据说这一敲

饭菜立马有了生命

活了，奔跑起来

酸甜苦辣

人一生总会经历很多

胃的记忆终生不忘

职工之家

这里是八小时中的一个通道

通往与生活握手言和的地方

有若干个信封装着慰问信

一张兵乒球桌上，堆着

婚姻法和独生子女证

里屋的两把椅子，贴着

“退休职工专座”

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

探进脑袋，她想借一本书

《爱，是不能忘记的》

那个时代的音调，漫不经心

但随处可见群山和溪流

仿佛生活就是从这里刚刚开始

职工夜校

小伙子们去夜校报名

半数是想去看看

有没有适合自己的漂亮姑娘

学习文化的同时

招呼一声爱情

志趣相投能否梦想成真

比起公园里的相亲角

夜校里风清气朗

更符合人性中温和部分的成长

总有一两个学生求学心切

想把女老师带走

他想多了，但也没错

在冬季结束之前

夜校种植了大片树苗

在下一个年代绿树成荫

断断续续的故事

成为怀旧的主题，或者

一场无法赶赴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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