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吐脏我的车

来源:佛山日报 2021-03-24 13:25 http://www.kcqsx.com/

■文/苟文彬

“五十万？”妈妈惊讶地伸出右手捋了捋额上花白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进汽车。

坐定后，妈妈一边左瞅右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这车子也太贵了。”

“坐好了，准备回家。”我正换挡启行，突然想起妈妈晕车，于是赶紧说：“妈，你膝盖处的网兜里有垃圾袋，如果晕车呕吐，可以拿来吐在里面。”谁知妈妈扬了扬手，说：“我在四川就准备好袋子了，不会吐脏你的车。”

妈妈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车子即便吐脏了，清洗起来并不麻烦，但晕车者旅途中所受的折磨，有时简直比生一场病还难受。我说：“吐脏了也没关系，就怕你难受。”

这次旅途，只为春节一大家人团聚在一起。

爸妈原本一直待在四川老家，但他们的三个儿女——哥哥、妹妹和我，都在二十多年前南下打工，迄今有了各自的事业。考虑到三个儿女日常工作繁忙，好不容易春节有几天休息，返乡过年又要经受奔波、劳累之苦，而两位老人又闲着没事，于是他们决定带上哥哥和妹妹的孩子，来一次春节探亲之旅。妈妈说：“这样一来，不仅不用担心你们回来买不到票，而且还为你们省了时间好好休息，也省了钱。”作为爸妈，他们一生都在为子女着想。的确，爸妈和两个侄女来广东的单张机票才不到400元，票价不及坐一趟远程高铁或者卧铺火车贵。

但是，晕车是横亘在妈妈旅途出行路上的“拦路虎”。

按妈妈的话说：“除了走路和坐板凳不晕，坐摩托、公交、私家车、火车、飞机啥都晕。”就拿这次坐飞机来说，从县城到达州机场，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到了广州白云机场，还要坐一个小时的私家车。从晕车者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宁愿坐摩托之类的敞篷车或者空间相对较大的公交，也不愿意坐私家车。说吃晕车药、贴晕车贴、用硬币刮手腕吧，那些都试过，对妈妈来说，根本没有用。

为了减轻晕车概率，妈妈叮嘱我打开车子后窗。上车不久，两个侄女就睡着了，妈妈担心风大吹凉俩孩子，又叮嘱我关紧窗户。但刚关不久，就听到妈妈晕车呕吐的声音。

16年前，为了哥哥和妹妹的孩子读书，爸妈离开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几十年农活的乡下，住进县城。但为免受晕车之苦，妈妈每次从县城回七八公里外的乡下，都是步行回去的，迄今从未改变。有好心人或者熟识的邻里驾车遇见妈妈，招呼她上车，也总是被拒绝：“谢谢你。我晕车很厉害，一来怕吐脏你的车，二来走路安逸些，反正也不赶时间，慢慢走。”

爸妈何时住进县城，我大致记得，但从不知道妈妈为了照顾孙辈，在对付晕车这个问题上，不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付出了多少艰辛。

“其实，对于晕车者，只要多坐车，多吐几次，慢慢就习惯了，不会再晕车了。”爸爸说，“最初我也晕车，但晕了十次八次后，现在坐什么车都不晕了。”

“妈妈为何不像你那样试一试？”我问。

“说到底，她就是心疼钱。”爸爸说。

“现在不是有老年证，可以免费坐车吗？”

“免费她也不坐。她说回乡下没要紧事，不赶时间，不如把位置留给那些赶时间的人，自己走路还能锻炼身体，又不晕车。你妈说这是一箭三雕的行为。”

爸爸说妈妈的“一箭三雕”，我并没有去做太多理解，但对于前面爸说妈妈心疼钱的事儿，我反而上了心。如果我买车的五十万在妈妈手里，她肯定舍不得花掉，估计她会将之小心翼翼地分散存进三个子女的账户里，然后千叮嘱万叮咛地告诉我们不要乱花，要拿来养家养孩子。

汽车刚开出高速路口收费站，妈妈突然说：“孩子，停一下，我想下车透一下风。”我赶紧将车子停在路边，走过去打开车门，妈妈缓缓地下了车，但她并没有站在路边透风，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极其认真地将在途中呕吐时飞溅到车里的秽物擦拭干净。

我说：“妈，你不要怕吐脏我的车，也不用打扫，待会儿我开去车行洗就好了。”

“洗一次车多少钱？”妈妈问。

“三十块。”

“当年你连三毛钱一碗面都舍不得吃，妈一直记得。你的车子不算脏，我这样擦几下，不就省了三十块吗？这三十块要回到过去，我们可以吃很多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