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是拿一块大一点的瓷片,把地上的垃圾归拢成一堆,又小心地捡拾到垃圾袋里。我和美美也一起帮忙。本来很顺畅、自然的聊天,可能因此而要结束了。我觉得意犹未尽,表示要回家再拿来剩下的椒盐海蜇头,还有不少呢。小孙把我拦住了,她说已经尝过了,而且也学会怎么做了,不用再拿了,想吃,自己可以做。
重新坐下后,小孙说:“刚才摔盘子的声音太大了,楼下人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突然的一声,也许不会有大影响。”我宽慰道,“这幢楼里各种声音都会有的。”
顺着这个话题,我又检讨了那天夜里制造的噪声了。我实话实说地告诉她,实在受不了隔壁1912那个外国人,简直太不尊重邻居了。我也是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因此而殃及了另一个邻居,实在是对不起。小孙这才恍然。不过她马上就让我别太介意,说她并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她也承认,住这种房子,实在是避免不了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互相干扰的,互相理解、互相提醒、互相尊重就好了。她还给我讲了天花板上经常惊现的弹珠滚动声,其实那是楼房结构造成的,有的是钢梁和水泥热膨胀系数不一样,应用力发生自然的裂变发出的声响,有的是建筑隙缝里的霉菌浸蚀所发出的声响,这些声响会接力一样地传播,并不是楼上真的有人在滚弹珠。小孙不仅是在给我普及关于声音传播的常识,她的细心地解释和宽容的态度,也让我感到惭愧,给了我启迪。我想,如果1912室再次制造那么大的噪声,我不能再以刀对刀、以枪对枪地还回去了,可以敲他的门,礼貌地提醒他。大家都是文明人,相信他会理解并给予配合的。如果相处融洽,说不定我们也能像1908这样,成为互助互惠的芳邻。
6
当天夜里,我就有了表现的机会。
1912室的老外差不多还是在午夜的时候,又开始叽里哇啦地喊叫了。我没有像那天那样以刀对刀地拿手机音响去干扰他,甚至我连想都没有这样想,就决定去敲他的门了。去的时候,还没忘记找一个盘子,给他拿了点椒盐海蜇头。椒盐海蜇头趁热了好吃。冷了之后口感稍微弱了点。但对一个老外来说,能尝到特色显著的民间小点心,他应该是很满足了,同时也会感受到我的友好了。
门开处,明亮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西方人,个子不高,就算是在我国,也只能算是小个子,而且特别的年轻,如果是以貌取人的话,我看他也就二十岁吧,典型的“小鲜肉”。他头上还戴着一副耳机,可能正在和朋友玩视频游戏。他先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我。我动了下盘子,友好地说:“送点好吃的给你品尝品尝。”
他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连声说:“谢谢——什么好吃的?”
“椒盐海蜇头,我做的。”
“椒盐海蜇头?我吃我吃!”
他普通话说得很好。但他没有接过盘子,只是做了个要接盘子的动作,就转身跑两步,拿了一个盘子,把我盘子里的椒盐海蜇头倒到他的盘子里了。让我惊异的是,他的盘子,和小孙家摔碎的那只盘子一模一样。更让我惊异的是,他家卫生间门边,放着一组簸箕和笤帚,也和小孙家丢失不见的簸箕和笤帚一模一样。什么情况?小孙家的东西怎么会到了他家?我脑子凌乱了,同时,又似乎清晰了。当接过他还给我的盘子时,我差点忘掉了重要的话。我继续微笑着,指一下他的耳机,说:“在玩游戏?”
“是啊是啊。”
“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啊,对不起,我一定注意,对不起……”他态度非常的诚恳,还一连地点头。
我回来以后,1912室的声音果然小多了。还能感觉到有声音在响,但已经很低微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看来,只要真诚沟通,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和小孙家相同的盘子是怎么回事?小孙送给他的?或是买了相同的盘子?生活中会有这样的巧合?还有簸箕笤帚呢?这回轮到我懵了,不淡定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夜色是暗红色的。我早就注意到北京的夜色了,可能是街灯、地灯、霓虹灯、高楼的警示灯和人家窗口露出的各种灯光的映照,北京的夜色永远不可能像黑夜那么黑了。但我的心里却一片漆黑。在漆黑的夜空中,飞来了东方古代神话里的飞头蛮和辘轳首,它们在夜空中飞来绕去,它们在干什么呢?是在吓唬人,还是想发现什么?其实我并不想做飞头蛮,也不想做辘轳首,但我真的想知道左右隔壁的芳邻之间发生了什么。
7
我好久没有闻到1908室飘出来的炒菜的鲜香味了——或者这样说更为准确,当我闻不到1908室飘出的炒菜的鲜香味时,我才发觉时间过去好久了。好久其实也没多久,一周?或两周,也就十天左右的时间吧。因为我的创作正处在关键节点上,太投入太全神贯注了,居然会忽略周边的一些事情,甚至我也没有再见过1908室的小孙和美美母女俩了。能干而大方的单亲母亲小孙和天真可爱的女儿美美,她们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1912室的那个家伙还在,我还经常会听到他玩游戏的噪音。就是前一天吧,他还是在玩一款多人参与的网络视频游戏,他克制而隐忍的大喊大叫如果不仔细地听,很难发觉是发生在隔壁。
没有了喷香的饭菜味,生活仿佛是另一番的节奏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1908室的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吉屋招租”,还有一串手机号码。字不怎么样,像是个小学生写的。我才意识到,那对母女搬走了。
我心里怅怅的,空空的。
我还记得小孙说过的话,以后有好吃的会和我分享。她搬到哪里了呢?如果她做一道好吃的菜,会想到我吗?如果她哪天缺酱油了,还会跟邻居借吗?她的邻居,能像我这样对待她吗?我又学做了一道菜,菜名叫“芳邻白玉”,也是一道海鲜,白,是虾球,玉,是海蛏。这道菜不仅做工精细,摆盘也讲究,在“白”和“玉”之间,是清爽的绿色菊花叶,好看又好吃。本来我是想好好在她家露一手的,和她分享的。可时过境迁,我就是想和她分享,也无从着落了。但是,且慢,“吉屋招租”下面有一串手机号码,是谁的呢?我要不要打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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