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资老爹和小农老娘

全家福。（前排从右至左：父亲、作者、母亲。后排右至左：大姐、哥哥、二姐）。（摄于1984年秋，作者供图）

李玉

我的老爹老娘，分别出生于1942年9月和11月，18岁时，在媒人的介绍下相识，1960年结婚。回首这50多年的婚姻路，老爹更多的是满足，老娘则感慨辛苦。

1963年，21岁的老爹到新疆去讨生活。他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北疆，从乌鲁木齐到昌鸡市芳草湖农场，又到吐鲁番，一天跑一百多里路，但处处人满为患。直到两个月以后，才在一个农场落下脚来，开始在北疆的种植棉花、土豆、小麦等农作物，一天只有3毛钱。而老娘，则带着不到一岁的大姐在家乡生活。

1964年底，老娘带着刚刚一岁的姐姐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去新疆哈密市，在那个火车站，分别一年多的老爹和老娘相拥而泣，生活的艰难让这久别后的重逢悲喜交加。见面之前，老爹掏光了身上的钱买了一个哈密瓜迎接老娘，老娘刚在抱怨老爹乱花钱，哈密瓜就让别人抢走了。老爹追上去，却见那人边跑边往哈密瓜上吐口水……

那些以土豆为主食的艰苦岁月，在那时候看来，竟然是比在家乡好混得多，从土豆泥到土豆条，老爹自创了十多种土豆菜系，这让一直对土豆丝有好感的兄妹们，对他们的那段岁月暗羡不已。

1968年，因为奶奶一再去信催促老爹归家，已为人父的老爹理解了为人父母的艰难和心情，当年7月，老爹和老娘带着6岁的大姐和2岁的二姐从新疆回到离开5年的家里。

之后，老爹和老娘就像那个时代无数的父母一样，为了养育子女含辛茹苦呕心沥血。老爹先后做过拖拉机司机、搬运站职工、会计等工作，老娘一直在家里操持农田和家务，日子清贫却少了颠沛流离之苦。

时光转眼来到了20世纪，随着爷爷奶奶的相继离世，老爹的头发瞬间白了很多，腰板却依然挺直；老娘的一头黑发也全部泛白，腰身也逐渐前倾了。看着身边的很多同龄夫妻阴阳相隔，生性乐观的老爹和个性要强的老娘走过了金婚，他们更加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老爹在院子里栽培了葡萄，两年后，院子上空满满的葡萄藤。夏天的时候，就挂满了青青的葡萄，水灵灵的；老娘则在院外的空地种上了辣椒和豆角，还有黄瓜、番茄；老爹老娘常常为各自的作品争论。老爹说他的果实高档，看上去很美；老娘说她的菜园丰富，吃着方便又经济实惠。老爹爱穿洗得洁白的衬衣，老娘常常佯装扯掉他补衣的动作，让他脱下，说一把年纪了，穿着白衬衣闪花了眼睛；老爹总是拉着衬衣不让动，说穿白衬衣的男人最靠谱……他们常常有这样的争执，各不相让却也不恼。老爹玩的是电脑，听的是音乐播放器里传来的大鼓扬琴；老娘的床头一本《圣经》翻了十年……

老爹心疼老娘手洗衣服太累，瞒着老娘买了台全自动洗衣机。老娘一直觉得浪费，直到后来她体会到洗衣机的脱水妙处；老爹看母亲冬天洗菜洗手水冷，趁她进城访亲的时间，迅速安装了太阳能；老爹喜欢喝冰镇啤酒，通过电视购物一个电话订购了冰箱；北方冬天天冷，农村没有暖气，父亲给卧室安装了冷暖空调……老娘总是说老爹贪图享受，老爹说，能享受，为什么不？而老娘说着说着，也就开始一起享受现代科技提供的便利生活了。

2010年，在老爹老娘的金婚纪念日，老爹奢侈了一把——花了4000多块钱给母亲买了一条金项链。我和老爹开玩笑说，黄金一路上涨，你一出手，就改了全球金价方向。

而老爹在老娘73岁生日当天，在网上给老娘预定了生日蛋糕，当蛋糕店小伙把蛋糕送上门时，老娘突然又回到了她的小农原形：责怪老爹乱花钱，说一百多块可以多大的一筐鸡蛋啊……

我的老爹老娘，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却相濡以沫，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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