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斯
写父母年轻时的故事,你会写什么?失望至极又意料之中,大部分人写的是父母和自己的故事,是承担母亲与父亲角色的他们;有的写父母二人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吵闹;有的干脆只写自己,写自己的成长中,作为配角偶尔出现的父母。鲜少有人写结婚前的、青春期的、童年的,作为自己存在的父母。
是因为父母的青春自己不曾参与过,所以没办法写吗?我想不仅如此。如果是写孩子,大部分人会写什么?即使孩子目前的人生自己全部参与,也很少有人会在孩子的故事里放进那么多自我意识:讲述孩子在击剑马术围棋上表现优异,自然也是自己财力的体现,但更多的父母意在赞扬孩子体力智力的优越,这意味着他们更好的未来;写孩子青春期的困惑和家庭之间紧张的关系,自然也是在展现自己的反思精神和育儿能力,但更多是在表达对孩子真实的关心和家庭面临的真实苦恼。
在以“发展”为底层逻辑的现代社会,人对孩子的期望是超越自己,到更远的地方、有更广阔的思维,这也意味着孩子将脱离对自己的依恋,自己将失去对孩子的掌控。同样的逻辑,受“发展”观的影响,现代人往往自认比父母一代更开阔,可以对已经成为历史的父母年轻时的故事下一个定论。
对他人故事的讲述也是一种权力的展演,不需要虚构,只要对人生中的大事进行重要性排序,讲述者便能构建出完全不同的故事。自己与父母之间存在绝对的权力不对等,自己不仅有资格书写父母的故事、评判他们的经历,还有资格将父母排除在他们自己的人生之外。这里依然可以套用福柯,权力通过构造知识的方式进行控制。讲述故事的技巧和最后讲述出来的故事,都是权力构造出来的知识。
这样的控制无处不在。某国内顶尖高校流传二十年的传统,每年“女生节”,各个科系男生献给女生的横幅在校园里争奇斗艳:我祝福你、我保护你、我用很多专业术语巧妙地向你表达爱慕、我教育你女神是什么样的、我将妇女节前一天定义为“女生节”,因为我对你有绝对的权力,我有资格对女性生活的一切领域发表意见,并且女性需要我的指导,什么,有反对的声音?我听不见。
我自己作为一个从学校直接到媒体工作的媒体从业者,生活经历单薄,需要读其他媒体的特稿了解同在一个城市的人如何生活。但我要写文化评论,写“996”,写外卖员,把不了解的其他人的生活提炼成社科理论。除了了解一些社科理论——这种权力构造出来的知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去写这些。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写这类评论的资格是应受质疑的,直到意识到自己作为女性,不断被评判、不断被剥夺讲述的空间,才开始有同理心地思考种族、阶层、性别中弱势群体的处境,思考自己是否不自知地占据了某种优势地位,比如社科知识上的,因而自信满满地进行表达,反而占据了弱势者自己发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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