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新人

西门媚（作家）

“谁没有年轻过，但你却没有老过。”这话经常被上了年纪的人用来教育年轻人。是的，人人都年轻过，但不同的人，老也老得完全不同。

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小说《黄金时代》里，有这样动人的一段：“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那一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21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随着年龄变化，人的身体肯定会逐渐衰老，但对很多人来说，最先被“锤”、影响最大的，还是心理上的变化。“锤”人的未必是磨难艰辛，有时候是各种愿望的满足达成，所谓“功成名就，岁月静好”。人的年龄越大，越难以像新人一样，向一条未知的道路出发。

人们容易被新人打动，在他们身上看到生猛之气、清新之气，也因为自己缺乏这出发的勇气，对他们更感钦佩。经历了奋斗与成功的人，更知道新人的不易，当然更难出发。

总有些能超越这种局限的人，比如多丽丝·莱辛。

我正在读国内新近出版的，莱辛的长篇小说《简·萨默斯日记》。她写作和出版这本书的故事，就像一个传奇。

她1950年出版《野草在歌唱》之后，便一举成名，之后也尝试各种风格的写作，一直是英国最活跃的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但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她化名写作了新的小说《简·萨默斯日记》。在这部小说中，莱辛的写作又一次转换风格，而且，化名简·萨默斯，寄给英国的各大出版社。

这位“新人”的作品，不停地遭遇退稿……几经波折之后，多年前推出她第一部作品的出版社回信说：“这部作品，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的多丽丝·莱辛。”

这家出版社，两次把她当成新人推出。

这部化名写就的作品，因为没有名声的加持，引起的反响比莱辛其他的作品要小很多。

阅读这本作品的时候，我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一部优秀作品，但没有大作家的光环，它当初竟然会一再被退稿。

重新当一位新人，就是一场人生冒险，可能面临的是失败，一无所获，甚至赔掉现世安稳。如果明白这风险，还敢于行动，更需要极大的勇气。

前面提到的那句话，如果改造一下，也许才值得一说：“谁没有当过新人，但你有没有勇气，一直像一个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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