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虫”：为读书大家出小书

“小书虫”系列草鹭文化·商务印书馆2020年10月版《伦敦猎书客》[英]威廉·罗伯茨 著于睿寅 译《书林钓客》[美]巴顿·伍德·柯里 著虞顺祥 译《书海历险记》[英]安德鲁·朗著郑诗亮 译《纪德读书日记》[法]安德烈·纪德 著刘铮 译《猎书人的假日》A.S.W.罗森巴哈 著顾真 译

■ 俞晓群

草鹭文化与商务印书馆推出“小书虫系列”，文题均由陆灏先生策划。如此名目，让我联想到27年前，沈昌文、吴彬、赵丽雅、陆灏策划“书趣文丛”，当时也是陆灏提议，共同起一个笔名曰“脉望”，也即书虫之义。悠悠岁月，子曰“吾道一以贯之”，于斯诚然。

这是一套“关于书的书”，核心在书虫二字，亮点却在“小”字之上：开本是六十四开袖珍版，篇幅只有五六万字，译者也是年纪轻轻的一代学者。翻转过来，五位作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猎书人的假日》罗森巴哈，有“世界上最伟大的书商”之誉；《纪德读书日记》纪德，一九七四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伦敦猎书客》罗伯茨，《英国泰晤士报》艺术评论主笔；《书林钓客》柯里，纽约哈佛俱乐部会员；《书海历险记》安德鲁·朗，《彩色童话集》作者。他们的生活与书籍密切相关，明确身份，纪德是作家，安德鲁·朗是博学之士，其余三位都是颇有名气的藏书家。由此定义书虫中的人物，藏书家一定占有较大的比例，但不是爱书人的全部。

为读书大家出小书，“小书虫系列”定位，从他们大部头的著作中，选译出部分篇章，达到绍介与赏析的目的。如此立意，译者精心选文，使得几位作者的文章体例大体划一，叙事风格基本类同，收到了很好的阅读效果。横向比照，似乎在某一天午后时分，暖阳斜照，作者与读者共处一间咖啡厅中，按照一个主题，饮茶闲聊，慢悠悠讲述着与书相关的故事，许多观点与趣闻，自然蕴含其中了。

藏书家的本质是什么？安德鲁·朗说：“无论藏书家的品位如何不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印刷纸的热爱。当然，一个人的品位愈高，识见愈深刻，他的藏书愈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不过一夕为藏书家，终身为藏书家。”柯里说：“藏书家是所有收藏家中最疯狂的人，他们却认为别人是疯子，只有自己是收藏家中的佼佼者。我们从未见过一位顶级的收藏家，会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放下自己的爱好。"我藏故我藏。"对收藏书家的热情而言，"没有原因，只有喜欢。"他们对珍本书的占有欲，是一种终极怪癖。但藏书这一爱好，通常不会延续到下一代。正如一位青年人评价他父亲藏书，是一种奇怪的错误行为。”罗伯茨说：“藏书家并非愚昧无知，却只为自己而收藏。面对时光的摧残，书籍的陪伴无疑是最有功效的解药之一。”罗森巴哈说：“据说喜欢收集东西的人，比没有这一爱好的人活得长。藏书让人保持年轻，岁月流逝，它会成为一种新型的人寿保险。藏书就好比与一位魅力四射又神秘莫测的神秘女郎交往，他不用担心某天会感到餍足，也不可能心生厌倦；也许就在书架的一角，永远藏着全新的经历或意外的发现。”

如何认识藏书的价值？安德鲁·朗说：“书的品相，如干净的书页与宽阔的页边距，决定着它的市场价值。”柯里说：“我买了《征服者》的初版本，还为它做了一个红色摩洛哥皮装帧的盒子。《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美国版初版本是一种绿色布面装帧，当时卖到二百美元；但我有一本蓝色布面装帧的书，可以卖到六百美元。”罗森巴哈说：“不管在什么时候，最好的东西总是有人要的。珍本书是没有风险的投资，资产永远不会缩水。比如，德·杜特别喜欢的书，他会收藏不止一本，他要求用最好的纸来印刷，为他独家定制。他的装帧华丽高雅，取用最高档的皮革，加以精心设计。侧面有他带金色蜜蜂的纹章印记，封底印有他姓名首字母组成古怪拼合的图案。”

藏书家有哪些古怪的性格呢？罗伯茨说：“一位爱书成癖的神父，他为了得到一册孤本书杀了人。他的辩护律师为他开脱，证明那本书不是孤本，还有其他的版本存世。结果宣判神父绞刑时，法官问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神父哭着说：我的上帝啊，那本书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罗伯茨还说：“真正爱书的藏书家，一旦有顾客来到他的店铺，他的心就会提起来；当顾客空手而去，他就会露出开心的微笑；当顾客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一本他不知道的珍本书时，他会大发雷霆。”罗森巴哈说：“无一例外，藏书家好比预先蹲点在空中耐心等待同事咽气的秃鹫，随后他们猛冲下来，如饿鬼一般，从敬爱的逝者的宝藏中，掠走某几样觊觎多时的珍物。”

作家如何看待藏书家呢？阿瑟顿女士对柯里说：藏书家“都是某种无痛疾病的受害者，这种疾病已经超出了药物、手术甚至玄学的范畴。”萧伯纳说：“藏书家只不过是一群深陷自卑情结、没有坏心的傻瓜而已。”卢卡斯说：“作家与藏书家的目标，如同殡仪从业者与产科医生，藏书家钟爱印量小的初版本，作者则希望印量能大些。”安德鲁·朗说：“二手书商利用书摊主人的无知，将书廉价购入，高价卖出，将文学降格为生意。”宝特鲁对西班牙国王说：“不妨让您的图书管理员去照看金库，因为您托付给他的东西，他从不沾一下。”《西印度人》记载，富尔默说：“我在这儿当起了书商，却发现别人不再读书。如果我转行当起了屠夫，相信他们也不再吃肉了。”罗森巴哈说，布兰特《愚人船》攻击藏书家，说他们对于书本的占有欲，“不过是对学问的可怜替代。”

如何评价出版商呢？安德鲁·朗说：“书籍装帧师是人类社会中，做事最拖延的物种。”罗森巴哈说，他的舅舅摩西号称是出版家，“在我看来，它是利用文学出版业当幌子，掩饰他真正的兴趣与爱好——搜求、寻获、珍藏善本书。”摩西的好朋友艾伦·坡赌博、酗酒，但摩西预测，“爱伦·坡去世后不消五十年，他就会成为初版书最值钱的美国作家。”罗森巴哈说：“印刷是唯一一门初生即绽放的艺术。”

在“小书虫系列”的五本书中，只有《纪德读书日记》不同，它的主题是读书，而不是藏书。比如纪德说：“阿里斯托芬、莎士比亚、拉伯雷……这些都是我不能不读的……余下的就不用担心，我的灵魂中自有足够的泪水灌溉这三十本书。”纪德还说：“我真的不明白，叔本华为什么那么厉害地攻击康德的伦理学，他的根据是康德的循环论证，但在叔本华自己的著作中，此类错误就多得很。哪种哲学不是始终以奠定其基础的那些原则而展开论证的？”纪德还说：“真理属于上帝，思想属于人。有人把真理跟思想搞混了。莱布尼茨《人类理智新论》说：真理比起它们从之诞生的思想来，是要晚些的，这话有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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