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花脚蚊（外一篇）

中国实力散文家2021-15

衣水

青年诗人、作家、编剧，出生于1980年1月，现居郑州。作品散见《湖南文学》《星星》《诗刊》《创作与评论》《草原》《安徽文学》《山东文学》《阳光》《福建文学》等大型文学报刊。先后著作文学作品300多万字。

1

认识一只花脚蚊，认识它的无比强大，是在夏夜的凌晨四点。我睡意蒙眬时，听到花脚蚊嗡嗡嗡地叫喊。这吸血者胜利的歌唱，不远不近，不大不小，萦绕耳际，却响彻耳鼓，扰攘熟睡中我的清梦。

以额头为中心的十厘米范围，波及脸颊和耳朵，嗡嗡嗡、嗡嗡嗡，这歌唱比乌鸦还聒噪。它聒噪着我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当它安静时我又异常紧张：这说明讨厌的花脚蚊已经下嘴了。

我无法赶走它，也无法杀死它——我不想打自己的耳光。

如果不赶走这只花脚蚊，我会被它的令人恶心的嗡嗡嗡的歌唱，害成神经病的。如果我想杀死它，只能用手掌去拍它。假设一：手掌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大，花脚蚊会闻风而逃。假设二：手掌速度足够快，力量足够大，花脚蚊难逃死命，我却要挨上一巴掌。

我在想象吃下自己一个巴掌的场景。

2

我看向窗台，只见蚊香早已燃尽。窗台的纸盘上，蚊香的灰烬若有所失地散落成一圈又一圈同心圆。持着蚊香的铁垫，落寞地守着窗台的偌大空间和滴答而逝的时光。竟然还有吃饱喝足的花脚蚊，肆无忌惮地停歇在铁垫上。

一只花脚蚊纤细如丝的腿脚，正颤颤地打探周边讯息。

我瞅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凌晨四点。正值睡意正浓的时候，我实在不想起床再燃一盘蚊香。天大亮的时候，这些花脚蚊像鬼魂一样，会藏进房间的某一个缝隙。

我有底气熬到天亮。

3

被我刚刚赶走的花脚蚊，又嗡嗡嗡地飞来了。

说来奇怪，这花脚蚊只在我的头部，忽高忽低地飞。它嗡嗡嗡、嗡嗡嗡。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嗡嗡声，而是更尖利的聒噪和歇斯底里。

一听到花脚蚊的喊叫，我会想到令人作呕的场景：一个又脏又丑的家伙，戴着一双粗糙的耳环，在你面前叮叮当当地晃来晃去。

叮叮叮，当当当，嗡嗡嗡，传入耳鼓，盘旋半日，又嗡嗡嗡、叮叮叮、当当当地流出来，再倒进另一只耳朵。声音越来越微弱，却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强迫你去记牢它，强迫你务必记牢这令人难熬的声音。

只要你一睁眼，它便立刻钻进你的脑海，嗡嗡嗡，叮叮叮，当当当。它站在你的每一根神经上，得意地向你微笑。我厌恶的微笑，看到它的微笑，我感觉有大面积的粪便，正扑面飞来。我感到一种呕吐的恶心，也缓慢地生长着。

在这凌晨四点，我再次听到嗡嗡嗡、叮叮叮、当当当的喊叫。

4

这只花脚蚊死死纠缠，我的睡意早无影无踪了。

我眯缝着眼睛，数着一只又一只花脚蚊。它们拖着下垂的肚子，仍旧慢慢悠悠窥探着。它们在瞅准时机，想着狠狠下嘴呢。这些花脚蚊，已经喝得肚子鼓起来，喝得脑满肠肥，飞不动了。

它们喝足了我的血。

肮脏的家伙，可恶的家伙，一想到它们会带来各种疾病，我的愤怒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我伸出手掌，猛烈地拍向趴在肚皮上吸食鲜血的花脚蚊。

“啪”的一声，我的手掌麻木了。

贪婪吸食我血的花脚蚊，早警觉地飞走了。只见它飘飘悠悠飞到天花板，又在天花板上优雅地打个圈儿，便安安逸逸地歇息着。

5

一只花脚蚊的临危不惧，简直是对我的蔑视，它立刻把我激怒了。我发誓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它。

一只倒趴着的花脚蚊，用细长的腿脚，轻轻勾住光滑的天花板。

真是一门绝技啊。

可它下垂的肚子透过光亮，我清晰地看到了蠕动的暗红的血。

这血，刚才还奔涌在我的血脉。这是血仇，我是要报的。可即使逮住它，即使它愿意血债血偿，我怎么能吸食一只花脚蚊的血？我不是一只花脚蚊，更不是寄生虫。

这一只花脚蚊倒趴在天花板上，它酒足饭饱似的，它太惬意了，它比我睡在柔软的床上还惬意。如此推想，我对一只花脚蚊的仇恨再次聚集。

我决心不择手段地消灭它，哪怕我不再做一个正人君子。

6

我站立床上，伸直胳膊，可我依然够不着天花板。我对一只丑陋的花脚蚊愤怒无比——它是我绝对的敌人——我还无能为力杀死它。

好像我是武大郎似的，这简直就是羞辱。

我在床上加一个二尺高的木凳。我能够到天花板了。我蹑手蹑脚站在木凳上，小心翼翼直起腰杆。手臂伸展，我用肥厚的手掌，锁定一只花脚蚊——这个绝对的敌人。我喜不自禁，电光火石般拍击而去，“啪”的一声响，胜利的花朵，已经在我胸中怒放。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可当我把血红和酸疼的手掌缩回来时，我在内心深处听到一只花脚蚊从鼻孔里哼出的冷笑。我不寒而栗，我知道它早逃之夭夭了。它早有警觉，或打击不够精准，它以迂回的弧度，以袅袅炊烟的飘逸，轻轻松松飞走了。

它却根本不像逃命，它在跟我做一个猫逗老鼠的游戏。

我显然是只被调戏的老鼠。一只花脚蚊呢？显然它雍容华贵，它有大将风采，它成竹在胸。我不得不承认，它就是那只猫。

7

我佯装睡觉，却不觉被三只花脚蚊再次叮咬。

一个又一个小疙瘩，扁平，红边，白里儿。手一挠，一个个活蹦乱跳似的瘙痒。红红的边儿，突然就像一面摇动的旗子，把瘙痒扑啦啦红成了一片。

仿佛一种隐藏的嘲笑，钻进我的耳鼓。吸食我血的花脚蚊，我势必杀死它们。我感觉“三十六计”中的“兵不厌诈”，是杀死它们的阳谋。一想到如此，我满腔鼓胀了信心和勇气。一个邪恶的小东西，一个吸食人类鲜血和传播各种病毒的花脚蚊，我可以义正词言地消灭它。

一只只花脚蚊，它们只会又咬又逃的伎俩。

我佯装睡觉，这个只有人类才会算计的陷阱，它们已经插翅难逃。这个时候，作为人这种比花脚蚊高明得多的生命，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豪。

8

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我知道它的威力。为杀死一只只花脚蚊，我不惜牛刀宰鸡。我要安心睡眠，要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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