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是有想法的人

【法】修拉《星期日午后的大碗岛》（1886年）。

远人

艺术史上的天才多半短命。比如法国画家修拉（1859—1891），在三十一岁就因一场扁桃腺炎骤然去世。修拉的家人措手不及，修拉的朋友和敌人措手不及，整个欧洲画坛也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就离开人世，就如修拉在二十多岁就令画坛措手不及地感到震惊一样。似乎修拉的存在就是为了令人措手不及。对修拉自己来说，年纪轻轻就名震巴黎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也是天才的一个表现，不觉得自己的成功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在他们看来，自己只不过牛刀小试而已。成功对普通人很难，对天才很容易，在天才眼里，成功只是手到擒来的寻常之事。

但即便手到擒来，也源于天才有一些和旁人不一样的想法。世上有想法的人很多，将想法付诸实施的人却少。很多人只是想一想，然后就丢开了。天才喜欢将想法变成行动，然后表现在世人面前。我们说一个人有了想法，前提是这个想法还没有被他人尝试，所以有想法其实很难，有真正的想法更难。左右想法的，往往是对陌生的好奇。所以，天才的出现令人觉得陌生，因为天才的想法陌生，陌生得前所未见，陌生得令人惊讶。

修拉在安格尔学生亨利·勒曼门下老老实实地学过一些绘画基础。对天才而言，有个基础差不多就够了。从这里还能看到，如果不是修拉，我们在今天很可能不知道安格尔这个学生的名字，他画过些什么已被时间淘汰。这也就说明，名师往往可怕，会束缚住学生的很多想法。修拉的老师崇敬自己的老师，不敢越雷池半步，即使有想法也会自行掐灭。不知是不是不大瞧得起这位老师，在修拉的画面上，看不出他和祖师安格尔有什么瓜葛。

安格尔自成大器，毕生“为艺术而艺术”，终其一生，也的确为后世竖立起自己的标杆。但天才不大相信标杆，所以修拉转身拨弄自己的想法去了。他的想法是用小笔触在画布上点上色点，看修拉画画的人，难免会看得极不耐烦。谁又数过修拉一幅画上究竟点了多少个色点呢？估计下决心的人数不到一半，就会咬牙切齿地放弃。对修拉来说，这是他的想法，旁人怎么看，和天才的自己是没关系的。所以修拉整日关在画室，不厌其烦地将那些色点点上画布。

在画布上点上色点就是天才吗？不能这么说，问题是修拉点上色点时，带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修拉兴致勃勃地研究了很多科学理论，然后得出那些理论对想法的指导。这就不一样了。天才不是整天睡觉就可以成为天才的。天才的想法往往指东打西，给旁人的感觉还可能南辕北辙，但天才自己知道，想法需要些什么支撑。所以天才表面上横空出世，其实不那么简单。该付出的还是得付出。为什么很多人放弃想法，大约也是知道，将想法变成现实，中间还是有距离，或者说，会有常人难以忍受的自我折磨。

修拉忍受了别人受不了的，所以他成为了修拉。从绘画史来看，在修拉之前，有哪个画家拥有他的那些想法呢？一个也没有，所以，修拉走的路是别人没走过的路，所以，修拉有了很多终生不渝的朋友，也有了很多终生不渝的敌人。

修拉死得意外，死得简单，也死得很天才。如果他活着，还会有更高的成就吗？这就难说了，即使是天才，也很难有第二个震惊世界的想法。修拉的想法已经完成，所以，对天才的死，没必要过多惋惜。至于修拉的画，因为不多，我们都已经看到，就省略对它们的描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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