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香 雪儿的阴影
“老师。”雪儿低声叫着，已经想好的话忽然全忘了，她紧张得手足无措，脸蛋儿憋得通红。
“说说吧，怎么回事？”
老师停下手头的工作，把正在批改的作业挪到一边，抬头直视着雪儿的眼睛。雪儿嗫嚅着，她想发声，可是喉咙却堵得慌。
“同学们都在传你早恋的事，老师想听听你的实话。”
雪儿张着嘴，“我……”
老师耐着性子开导她，“没事，你实话实说就行，你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眼看就要中考了，可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学习，跟老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早恋！”
雪儿张大着嘴巴，终于把这几个快被憋熟的字吐了出来，红红的脸蛋也慢慢恢复了白皙的颜色。
老师有些奇怪地打量着雪儿，脸上的表情未置可否，似乎在掂量雪儿话的可信度。
“老师，你信吗？我真没有早恋。”雪儿慢慢恢复了她的伶俐。
“我跟隔壁班的那个男同学是经常在一起，我们俩是邻居，在一起都是在学习，我的数学学得不太理想，他一直在帮我补这个缺。”
“哦……”老师点着头，想起雪儿这次月考数学拿了109分，是进入初三后第一次红分，因为数学成绩的飞跃，雪儿的总分从年级前十跃进了前五，老师当时还暗暗为她高兴呢。
“那你们俩在一起都干吗呀？”
老师也许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唐突，就讪讪地笑了笑。
“写作业做试卷呀，有时也互相检查文科要读背的知识点。”
“你爸妈知道你俩在一起做作业吗？”
“他们才不管我呢！”
“哦……”老师有些奇怪，哦的声调拖得很长。
“我不想说他们。”雪儿赶紧补了一句。
师生之间的谈话突然停滞了，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雪儿赌气似的噘着嘴。
“好，不说他们，回到正题上来，上个星期五在操场上是怎么回事？”
雪儿被这话噎住了，不知该怎么解释，而且她也知道，她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决定把事实交给老师。那是上星期五下午放学后，雪儿跟隔壁班的男孩各自做完了一张数学复习卷后，都从书包里拿出中午带来的零食，男孩带来的是姑姑给买的一盒蛋卷，雪儿带来了妈妈做的艾叶煎堆，两人按惯例吃了这些点心是要到操场上跑两圈的，可是男孩看到雪儿妈妈做的煎堆以后，情绪忽然很低落，他想念自己逝去一年的妈妈，想念妈妈亲手做的煎堆……为了安抚那男孩，情急之下的雪儿就背着他在操场里跑了一圈。这事在同学们之间炸开后，雪儿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但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早恋，她只是把他当弟弟了，这一点她清醒得很，不要说早恋，在雪儿的心里，就是以后成年了，也不想恋爱，不想结婚，她不想重复妈妈的痛苦。想到这里，雪儿很肯定地说，“本来就没有啥事的，是你们把简单的同学关系想歪了，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弟弟，他没有妈妈了，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温暖而已。”
原来是自己想当然了，自以为是的思想在纯真的孩子面前是多么丑陋啊！老师在心里责怪着自己，雪儿见老师不接话，急了。
“我真没有早恋，别说现在，就是以后，我都不想恋爱。”
老师被这话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看着老师惊愕的表情，雪儿欲言又止。她想到妈妈的痛苦，想到爸爸赌博、酗酒后的模样，想到父母的冷战，想到每次冷战时，爸爸对妈妈的经济制裁，以及妈妈那长长的、长长的叹息……雪儿很丧气，但又无法启齿，她觉得这是家丑，所以她只能拼命地努力读书，希望将来能凭着自己的能力过上不依靠别人的生活。她很想把这一切都告诉老师，可是雪儿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她没有勇气把父母的这些事抖到老师的跟前。
“唉！”雪儿像妈妈那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顺口搭音地学着雪儿的样子唉了一声。
“雪儿，有什么事你跟老师说说，别闷在心里。”
“没事，我没有谈恋爱，你不用为这事操心。”
老师点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老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可不能说教，必须是你内心的实话。”“嗯，你说。”“如果两个人结婚之后，总是吵架、冷战、经济制裁，你会选择离婚吗？”老师奇怪地看着雪儿，“也许会吧，如果对方给予的痛苦多，快乐少，那可能会离开，可是雪儿，你怎么……”没等老师把话说完，雪儿绷不住了，“老师，你帮我劝劝我妈，劝她离婚，早日脱离这种哭比笑多的生活。”雪儿突然有种豁出去的勇气，把家丑一股脑兜到老师的跟前。“如果对方给予的快乐，还没有自己给予自己的快乐多，那我以后都不谈恋爱。”
雪儿表决心似的说完这一通话后，没等老师的允许就回教室了，把老师一个人怔在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老师才回过神来。老师的确有些迷糊了，他可以开导早恋的学生停止早恋，因为他有足够的耐心，愿意推心置腹地对早恋学生晓之利害，可是对于雪儿，对于表示以后都不谈恋爱的雪儿，老师却是束手无策。
“唉，教育的力量很有限呀！”
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声，他突然想起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好的爱，就是用心地去爱孩子的妈妈！”
可，这是老师能管的事吗？
这是一个比早恋更严峻的问题呀……
下午放学后，雪儿照例跟隔壁班男生一起写作业，做卷子，然后一起在操场跑二圈。老师看到后，愁得眉毛都拧在一块了。让他发愁的，不是雪儿早恋的事，而是那力不能及的“以后也不恋”的问题。他寻思着，怎样才能把雪儿从阴影里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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