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千万种模样 读韩浩月《我要从所有天空夺回你》

张家鸿

继《错认他乡》与《世间的陀螺》之后，韩浩月于近日郑重推出散文集《我要从所有天空夺回你》。在这本新书中，作者对故乡有了全新的体认，故乡也因之有了与之前不同的模样。

“故乡也是个被吹破的气球，而年年赶来的我，就是一个创可贴，缝缝补补，仔仔细细，小心翼翼，想要保持一个完整。”其实，故乡的完整并非韩浩月可以保持的，在离乡多年以后，在时光流逝过后，故乡在他的记忆里注定残缺，这是人力无法挽回的必然处境。与其说缝补的对象是故乡，倒不如说是他的心灵。亦即当他真正面对故乡时，内心究竟处于怎样的状态。是残缺的、破损的，还是日渐圆满、稍有欣慰的？《回乡十日》的记录，正是缝补的明证。这家喝杯酒、那家唠个嗑，另一家喝杯茶，如走马灯一般流转。由起初久别重逢的欣喜，到疲于应付的劳累，直至最后急于回京的焦急，回乡的情绪变迁大抵如此。

对韩浩月来讲，故乡是个容器。装着曾经的喜怒哀乐，装着众多的亲朋好友，装着难以言尽的难舍难分。故乡还是一种氛围、一个气场。身在其中，心灵不再紧张、节奏不再快捷、灵魂不再疲累。那种急于摆脱却摆脱不得的疲累。故乡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故乡是大大的，也是小小的。正因为如此，在这本最新散文集里，韩浩月找到了与故乡独处的众多方式：可以在故乡的街道上进行漫无目的的散步，在故乡新建的酒楼里宴请近四十口的家族中人，亦或者突破空间阻隔与事理逻辑携故乡入梦，也可以带北京的好友一道返回故乡结识故乡的挚友。在《给莫某的信，兼致故乡》中，韩浩月说道：“如果不能用"真实"来面对故乡，就会面临浅薄的虚荣、无用的虚伪、尴尬的躲避等等带来的折磨。”换言之，面对故乡为的是获得内心的真正宁静，无关乎其它。

故乡在韩浩月的生命里是有不同维度的。首先是时间上的，有过去的故乡与现在的故乡。其次是空间上的，有近距离的故乡与远距离的故乡。童年时的故乡是过去的，也是近距离的。现在的故乡是离乡七百公里之外的远远打量，过去的故乡则是成长时品尝过的五味杂陈。

与《世间的陀螺》中的滞重相比，韩浩月在这本书里有了明显的轻松、自在。从现在打开一个口子直通往事深处时心情是愉悦的，曾经活得像棵植物的童年竟也渗出几丝甜味来，读者也跟着它们得到不少轻盈、惬意。这些感觉不难在《粮食的味道》《童年的礼物》《过年记忆》这几篇文章里捕捉到。新华书店在小城里是最干净的场所，玻璃门窗干净得可以照出读者的影子。在漫长的时光里，这里承担起人们向好向美的追求。放炮仗、拜年、看舞狮子，是小时候春节时印象最深的三件事。而放炮仗又是其中最刺激也最肆无忌惮的一种游戏。自行车后轮的钢梁上固定着一个小小的发电机，于晚自习下课后蹬车子时，电会带亮置于自行车车上把的射灯，前面的路就会被照亮。不独韩浩月如此，很多男生也会跟着有样学样。于是，放学路上的一辆辆自行车闪烁着灯光，就像夜空里的点点繁星。

“愿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酒，可以真正安慰贾樟柯的心，卸掉一名中年人才有的忧愁。”这又何尝不是韩浩月的自况？如果一个人惯于主动拥抱故乡、向故乡寻求安慰，即便它无法卸掉忧愁，那又何妨？至少，故乡成了他坚实的靠山、稳固的大后方，他倚靠着她，因之而意气风发，因之而阔步前行，因之而回眸过去、展望未来。第四辑“浪潮来临”中的文字即是明证。

不管走到人生的哪个阶段，故乡与故乡的人都一直在那里。对许多人来讲，故乡是一生命运的圆心。离乡不管多远多久，圆弧到圆心的牵挂重量都是等同的。农具、田野、山林、湖泊、街巷、旧居，都不及被牵挂的亲友来得更加厚重、深刻。二弟、表姑、三叔、小强、老陆、刘哥、王成、姑父，一个个被作者请进书中，留下音容笑貌，定格生命瞬间。与每一个人在故乡的重逢，既是勾起回忆也是正视故乡的契机。

“故乡真的是一杯烈酒，要小口小口地啜饮。”韩浩月如是说。品尝故乡这杯酒，急不得急不来。急了就失了味、丢了魂，品不出真味。太大口则猛，猛了即会呛到，呛到就会心生怨艾，起疏远之意。烈酒须慢慢品尝，故乡须缓缓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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