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任署

我国注重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双语教育，注重传承和弘扬民族优秀文化。壮语、瑶话、汉语是怀集下帅民众的主要沟通言语，在这里，还有一种即将消失且又神秘的语种——“山语”。

山语是一种鲜为人知的语言，20世纪60年代初，我在暑期期间曾经上山打过两个月的山工，有幸学会了一些山语，时隔半个世纪的今天尚记得点滴。在山语中，男人叫契弟，女人叫崩曾，鸡叫尖嘴，鸭叫扁嘴，牛肉叫穿午，猪肉叫白瓜，鱼叫水笋，豆腐叫水砖，米叫沙，盐叫海沙，油叫滑佬，豆豉叫羊屎，水酒叫三点，锅煲叫黑底，锅铲叫上落，火钳叫K腿，火筒叫吸嘴，刀叫大货，量米煮饭叫和沙，洗碗叫说田螺，香枝叫木朽，拜神叫敲钟，吃叫耙，饮酒叫打牙祭，生日叫做牛一，木床叫晒背……

山语的结构有三种：一是按物状特征取名，如鸡嘴是尖的叫尖嘴。鸭嘴是扁的叫扁嘴。豆腐形似砖，泡在水里叫水砖。豆豉似羊屎叫羊屎；二是按动态取名，如火钳与似挠腿叫K腿，吹火筒对着嘴巴叫吸嘴，吃的形状似扒叫执；三是改动笔画的文字：如牛肉的牛，午字一竖穿顶是牛；生日的生字，牛字下加一划是生字，所以人的生日叫牛一。山语流通的地域不同，往往会有很大的差异。比如：锅煲下帅叫黑底，中洲叫亚解；菜刀，下帅叫大货，中洲叫青；吃，下帅叫扒，中洲叫扭……

山语多流通于怀集、连山和贺州南乡一带。山语源于古时，因这一带山高岭峻、谷深林密，特别是阴雨季节，洪涝频发，山崩石滚，加上虎狼出没，伤人事故时有发生。山里人迷信，人们若要在山上安营扎寨作业，都会向山神祈福希望获得庇佑。每日言行举止也格外小心谨慎。这时，常用的壮语汉语瑶话都不能使用，怕犯忌讳，山语由此而来。

山语局限于山上打工一族，多在山安营扎寨和打工时沟通使用。村中妇孺和别的人群是听不懂也不会说的。若要上山打工，须学会山语和打山工的规矩。话说有一次，有位做工头的父亲对一个刚刚上山打山工的儿子说：“今天是牙期，要打牙祭，你到圩市上购买尖嘴、扁啃、白瓜、三点食物。”小伙子按照父亲的叮嘱如数购齐食物后回到山上，却被父亲骂了一通，结果只好再跑一趟圩市。原来，这里的白瓜并不是我们常说的白瓜，而是特指猪肉。

据传，民国期间，怀城码头旁边的圩市开有一家驿馆，女老板是一位尚未嫁人的女子，不但聪明勤劳，而且模样端庄。

话说一天，有一群在码头等着装卸货物的工友闲着没事，便与其中一名特别能说会道的年轻人打赌，说：“你能把驿馆的女老板追到，我们就把装运这期货物所得的工钱全都输给你。”这位年轻人读过几年私塾，打过多年山工，平日里有点喜欢吹牛。他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并且许诺说：“我若追不到，那就把我的工钱拿出来，算是给大家打牙祭吧。”双方找来工头作证，还画了押，这赌注就算是正式生效了。年轻人清楚，驿馆热情好客的女老板是个洁身自好的白莲花，更是一朵泼辣有刺的红玫瑰，想要赢得赌注，必须另辟蹊径。装卸完货物后，他收拾干净，换上一套整齐衣服，以收购杉木生意人的身份住进了驿馆。

以前，穷乡僻壤的驿馆只租赁床铺，提供锅煲、碗碟、铲、柴火、火钳、木桶、木盆等生活工具，前来驿馆投宿的顾客须自己煮饭吃。年轻人住进驿馆后，故意用山语咨询女老娘，有事没事，找这要那，女板娘哪里听得懂，年轻人便借故向女老板传授山语。想着做生意嘛，需接待南来北往的顾客，懂得一些山语开店营业方便一些，于是女老板虚心学习，一口山语熟记心头。俗话说，有心计取无心人，年轻人在驿馆住了十多天，每天见到驿馆女老板，两人总要嘀咕好一阵子山语，别人不知就里，还以为他们处对象呢！

忽然有一天，年轻人尚未结账就离开了驿馆，找也找不倒，气得女老板不顾矜持，站在驿馆门口大声骂街：“这个乌龟王八蛋，跑来驿馆，要晒背就晒背（木床），要吸嘴就吸嘴（吹火筒），要上落就上落（锅铲），住了十多天，没给钱就开溜了，这个千刀万剐的！”驿馆周边的街坊听到了，都以为女老板的对象甩下她跑了。事情很快就传到码头上那些装卸货物工友们的耳朵里，众人只能自认倒霉，因为在工头那里画了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年轻人拿走了自己的工钱。

拿到工钱的年轻人赶紧返回驿馆加倍结清了账单，就算这样仍然赚了一笔小钱。年轻人反复向女老板道歉，说自己只是回家拿钱，加上路上又耽误了行程，并非恶意逃单，也得到了女老板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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