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暖 □黄洁端

我有一个发小，是钻石级集邮迷。他对邮票可说是如痴如醉，如心头肉，如掌上珠。

他自称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集邮，二是打乒乓球。他乒乓球打得不错，球感好，手感尤佳，发球是球友中一绝。球打赢了，他一边擦汗，大口大口喘气，一边说：“好轻松，赢得好轻松！武松打猫，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呀！”输了，他做微笑状：“让你一盘，你看不出我让呀？敢再来吗？”

与打球的“嚣张”不同，他集邮从不吭声，珍邮秘不示人。我是他的发小，“死党”级老友，他偶尔会让我洗净手，到房间观赏他的邮册。里面林林总总，几乎是邮票大全，其中也有珍稀品。看他的邮票不能用手拿，必须用镊子夹。

我劝他把邮票拿到友人中炫耀炫耀，他眼睛朝两边看了看，双手向下一按，小声说：“低调！低调！”

一天，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给你看样好东西。”我不满他洋洋自得的神情，“你会有什么好东西？”欲转移话题。

他急了：“百年难遇，百年难遇的好东西！”

我一下来了好奇心：“是吗？快拿来看看！”

他看我急，故意“扮鶼”：“给你看，你也是牛吃牡丹，不识好东西，不看也罢！”把手中的“东西”欲缩回去。

我一把抢过：“不给我看？我偏看！”仔细一瞧，夺到手的是一封信，女人字体，女人签名。我大骇：发小在朋友中被公认为“模范丈夫”，都说他是梁祝那两只蝴蝶中的公蝴蝶变的，如今竟将一封女人来信称为“百年难得”，莫非晚节不保，惹上绯闻？

发小见我误会，尤其怕传到“母蝴蝶”那边，更加“大镬”，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诉说清楚。

原来，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张生肖邮票“猴票”发行，发小与同单位的两个集邮迷好不容易购得三张四方联票，狂喜之下，发小竟然突发异想：把邮票寄给猴票设计者黄永玉大师，请他在上面签名，这样的邮票更有意义，更珍贵。

另两人不同意：人家黄永玉是有世界声誉的国宝级艺术大师，哪有理由搭理我们三个素不相识的布衣平民？但发小忽然记起乒乓球世界冠军容国团的名言：“人生能有几回搏？”于是咬牙顿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那两人受感染，齐声喊“搏”。于是，三张四方联猴票随信寄出。

以后的日子，三人都在焦灼的等待中熬过。单位的信箱，是他们视线的强力聚焦点，他们分分钟盯住信箱的变动。石沉大海，几年无声无响！眼看着集邮市场上猴票价格一路飞升，已是面值的十多万倍，三人心情一泻千里，盼望化为绝望。

发小拍拍两位邮票迷肩膀：“金钱无所谓，可惜的是猴票的珍藏价值啊！”两人沉重地点头，回拍发小肩膀，以示“英雄所见略同”。

七年过去了。

一天，发小冲进办公室，激动万分地喊：“来……来信啦！”

两位邮票迷对他的失态颇不以为然：“小小一封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办公室，要注意素质。大呼小叫，像什么样！”

发小语无伦次：“黄……黄、黄、黄……信！”

二人更生气：“你就扮狗叫吧，汪汪汪！”

发小：“黄……黄永玉回信！”

二人不信：“骗人，寻开心！黄永玉回信？做梦吧，哼！”稍停片刻，他们呆住了，互相望望，突然大喊：“真的？！”发小认真地点点头。这回轮到二人扮狗叫了：“黄……黄、黄、黄……回信！”

发小摊开手中信：“看吧，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信封写着三人名字，里面三张猴票四方联赫然在目，边上是黄永玉的亲笔签名。

狂喜之下，三人相互击掌庆贺，发小更是握拳曲臂，用力往下一沉：“耶！”

回信是黄永玉夫人张梅溪女士亲笔所写：“……首先向你们致歉！多年来我们经常外出，信件积压越来越多。今天清理一批，发现你们在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寄来的信，竟怀疑是你们写错年月了……”回信日期是“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七日”。

张梅溪女士是黄永玉声称要爱“十万年”的太太。当年黄永玉还是一个乡间穷小子，竟然敢追有钱将军的女儿张梅溪。他倾尽所有，买了一把法国小号，见到张梅溪就吹奏。吹了三个月，张梅溪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嫁给流浪汉子黄永玉。

发小把信给我看，我感慨万千：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分工逐步精细的同时，人与人的关系也就划下一道道界线。过去张梅溪投入穷小子黄永玉怀抱，就是用爱跳过社会鸿沟。如今，黄永玉大师从高高的山峰走下来，用大爱抹平地上的沟界，用签名证实着他与三个素昧平生的集邮爱好者最质朴、最平实的关系。

七年，前后七年了！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耳边仿佛隐隐响起法国小号的乐音……

新闻推荐

用轻松搞笑外壳直击择校热、学位房、入学面试等沉重教育问题上映三天票房破亿，印度神作《起跑线》拍出了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症

为了让女儿入读顶尖名校，一家三口扮起了穷人，住进贫民窟。南都讯记者吴嘉骏喜爱印度巨星阿米尔·汗的中国影迷，应该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