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的胡杨
□支禄(新疆吐鲁番日报)
1
黄沙之上，不朽的胡杨穿上金甲，迎风而立，佩长剑，望出塞上的天高云淡。胡杨，你是两汉征战的壮士还是唐宋西行的兵卒？你是元明打马递交国书的使者还是大清戍边的隆隆战车？你是过尽千车都不是，从此驻足大漠的金衣女吗？……
大地如此辽阔，附耳而听，天马从青铜上传来久远的嘶鸣。
2
列车西行，倚窗望北。
弥漫而来的金黄灌满双眼，戈壁深处的胡杨气宇轩昂。
一地的胡杨让风提炼出一万吨黄金；
一棵棵胡杨里奔腾一匹匹烈性的汗血马；
一片片胡杨叶子吹奏秋风渡过边关，一路悠远的苍茫；
一棵棵胡杨让西风即刻镀成座座壮丽的金塔。
流云飞溅，兀鹰掠空，埋藏千年，一把酒泉郡王决战单于的长剑。西风正紧，从黄沙中抽出朝头顶一挥，顿时，三千丈金色的叶片飞流而下，满地尽是黄金甲。
一棵胡杨，就听见久远的号角；
一座金塔，传来胡杨的诵经声。
3
在粗砺的石头上，注视不息的火焰。
阵阵漠风裹挟太阳的金黄喧嚣如海。
多少沙子倒进去逼出滔天的金色？多少辽阔炼出纯正的金色？多少强悍的西北风奏出闪亮的金色？多少诵经声声镀金衣铺似锦的前程？
当讨赖河如一截历史的城墙，款款躲进落日圆里。
一个人的额头耸起无边的豪放。
背对悠悠沙山，斟满一杯豪情，喝尽天下金黄。
4
胡杨，夜里伸出枝干挑起天空璀璨的星星，就挑着神话和传说；胡杨，天亮捧一把黄沙洗脸，然后，用钟声擦得一干二净。
当年大禹驱赶的水声，早已缓缓流进棵棵胡杨；一块方方正正的汉砖里，触摸到枝干坚硬的胡杨；从一枚汉简里看到灰头土脸却笔挺的胡杨；从出土的唐朝的酒器中，想到“举杯邀明月”，邀来“对影成三人”；从一枚古币的缺口上，看到千年来驮着丝绸的高车，正从金城关向云垛中逶迤而来，迢迢千万里沙浪，从不迷失方向，仔细一看，胡杨如盏盏神灯挂在高高的车辕。
风沙起时，车辕指向北方，就是指向静谧的胡杨，指向遥远的古国。
5
一棵纯正的北疆胡杨，一首庄重的边塞诗。
诗里手持铁板击打，迎风而唱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执着；大将军李广追敌千里的铮铮铁骨；霍去病一杯美酒天下扬，哗响的胡杨林，如碰杯的嚓嚓声；玄奘的法衣，闪着金光；左宗棠进疆的壮志，穿破云天的雄心……
每一颗流过天空的星星，英雄从内心出发；每一朵云吐出金色，是胡杨在天空的倒影。
一个个不得不放慢脚步，频频回首。
西行，纯正的金色，一次次抚摸荒凉，抚摸哒哒马蹄踏出的千万里辽阔，抚摸旅人苍凉的双肩和一颗颗跋涉千年不见北方胡杨不死的心。
6
苍穹之下，关山之上。
飞天和九色鹿，在久远的石窟，孕育升天的梦想。
沙丘上，英雄弯弓张满，一次次让梦想破空而上。
一棵棵胡杨蹲在沙梁上，听见黄金的河流穿肠过肚。
丝绸里，有你不绝的情丝；古道上，有你伟岸和挺拔；石窟里，有你袅娜的香火。北方胡杨，在瀚海的沙田上打坐修炼：
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
一路沿着绵延的祁连山蹦蹦跳跳而来，仅仅一眼，这一生再也走不出你的视域。
鹰，神的铜哨，让胡杨吹奏一首塞上《金缕曲》。
云端垂下千万丈光芒，天与地之间壮丽的倾诉。
7
一棵棵喧嚣的胡杨，一条条金色的河流；在内心孕育着，一次次腾空而上云霄。
一只鹰，怀着精神和信念的力量，翅膀轻轻一扇怀揣五千年梦，在某个早晨从沐浴阳光而上……
那刻，一万棵胡杨一万双树疤一万双眼睛目送奔月的万丈豪情。胡杨，小小的叶片拍起金色的掌声，经久不息，大河一样澎湃一次，激情一次。
阅尽北方胡杨，天下已无树；如梦的北方，谱写绝版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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