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工作制引发热议，有学者认为根源在立法：建议增每周标准工时，低标准严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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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还算好的，有一次三天两夜没睡觉，一个月都休息不了一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24岁的程序员小陈向南都记者倾诉，由于上一份工作令人刻骨铭心，当她看到国内程序员集体抵制“996工作制”时，自然成为十几万声援者中的一名。

近日，有程序员在知名代码托管平台GitHub发起一个名为“996.ICU”的项目，意即“工作996，生病ICU”。网友可以添加实施该加班制度的公司，并给出证据链接，以此抵制“996”。截至4月9日，该项目已有超过19.7万人参与，超过80家互联网公司被曝光。

所谓“996工作制”，即上午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一周工作6天，且为无偿加班的工作制度。对此，有学者向南都记者表示，“996”等加班现象，实际上在各行各业都普遍存在。她认为，我国《劳动法》应增加标准工时，制定每周工作48小时，每月加班不超过36小时的工作制度，“降低标准后，就没有那么多违法加班了，然后再严格执法，也就是‘低标准、严执法’”。

员工：

“996算好的，加班加到掉头发”

小陈今年24岁，去年入职济南一家主要做互联网外包业务的企业。

她表示，这家公司加班“超级多”，“‘996’都算好的，早上八点半上班，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下班，忙的时候后半夜下班是常有的事情，第二天照常上班。”

小陈表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通宵过十几次，最严重的一次三天两夜没睡觉。“那段时间一个月都休息不了一天，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她说。

更令她不满的是，当时公司说有加班费，只要加够8小时，就算一天工资，然而这些加班费最终也没有全部兑现。

小陈表示，由于无法忍受这样的工作节奏和压力，今年她跳槽到另一家互联网公司。新公司也加班，但是少一些。“加班不会那么严重，最严重也就‘996’吧，我已经很满足了。”她说。

近日，南都NDX实验室发起“‘996’（高薪）VS非‘996’（低薪），你会选哪个？”的热点站队，结果显示，过半网友选择非996（低薪）。选择996的原因方面，76.1%的网友选择了996（高薪）。南都网友“三荣周文炳”表示，“这个社会离不开钱，有钱基本就有一切。”

还有19.3%的网友称，会冲着平台机遇选择“996”。如“DUDU”表示：“若我是职场新人，会选择高起点的‘996’”。

是什么原因让人们不愿意接受“996”？调查显示，43.8%网友表示是为身体健康，如“DUDU”认为，到了一定年纪有钱没命花是最可悲的。“Z廣.j”说，以前做设计时，早上7点30分上班，晚上11点下班，有时还要加班加到2点左右，还只发一点点工资，“那才是拿命生活”。

还有47.7%的网友不接受“996”，是因为不希望个人生活被工作占据。如“Water”表示，“没有生活，赚钱有什么意义？”

当然，“996”并不意味着高薪，有多名网友的情形与小陈相似，雇主不是互联网“大厂”，而是二三线城市的小型公司，同样“996”加班到吐，薪水也不理想。

企业负责人：

“自愿加班正常，但不应制度化”

自2018年底以来，多家互联网公司被爆出裁员潮，尽管这些公司后来否认裁员风波，但悲观情绪仍然弥漫着互联网行业。

业界指出，当前互联网人口红利正在逐渐消失，加之经济运行有较多不确定因素，互联网公司可能为降低人力成本，纷纷选择“裁员”或“变相裁员”来度过“寒冬”，因此许多程序员无奈以“加班”来保住工作岗位。

企业负责人如何看待加班现象？某营销策划公司创始人卓先生表示，任何行业都会有加班，作为公司创始人，他认为公司与员工是双向选择的，但是他认为公司不应该提倡加班，至少不应形成一种制度和文化。

另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负责人梓健也向南都记者表示，许多小公司的确存在加班现象，但多数情况是由于公司较小，大家心是在一起的，所以加班也是自愿的。“如果将这种加班模式制度化，就会成为压榨。”他说。

梓健还指出，如果将“996”加班制度化，也只有生活压力较小的年轻码农敢辞职，有妻有儿有房有车的中产阶层多数只能默默忍受，假装自愿。

“你不干，下面的年轻人多着呢，说不定价格比你还低，公司还巴不得（你辞职）。”从事游戏策划已有5年的肖俊说。对于此次程序员抵制“996”的努力，他的态度较为悲观，他认为公司追求效益和效率，加班无可厚非，而且当前大环境并不好或不如预期，更加剧了这种加班现象。

专家观点

应规制和干预劳动者“自愿加班”

“自愿加班”是否成立？南都记者了解到，部分企业公开将“996”制度化，甚至让员工签订“自愿放弃假期”协议。有间公司在今年年会上宣布正常工作时间为早上9：30到晚21：00，遇紧急项目，一周工作6天。而更多企业虽未明确“996”，但也用其他方式让员工“自愿加班”，并以“职工自愿加班”为由搪塞来自劳动部门或工会的指责。

许多员工表示，所谓“自愿加班”其实都是“被自愿”。“不信有人会自愿加班，除非刚毕业想快速学习的新人。对于‘996’，更多人只能接受，要么干、要么滚。”肖俊说。

他认为，职工往往没有谈判筹码，自愿加班其实是别无选择。有网友表示，如果不加班，绩效、奖金和股票配置都会受影响，甚至成为被淘汰对象。

对于“职工自愿加班”“劳动者放弃休息权”等现象，西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阳雪雅指出，“劳动者放弃休息权”，往往被用人单位当作规避法律的手段。“如果行政机关完全忽略劳动者主动放弃休息权的深层次原因，则劳动者的休息权就不会真正实现。”她表示。

阳雪雅认为，劳动者由于处于弱势地位，有时并不是在理性情况下放弃休息权、选择主动加班的。在这种情况下，行政手段仅仅规制用人单位的做法过于简单，有必要对劳动者放弃休息权进行适度规制和干预。

建议每周标准工时增至48h每月加班不超36h

“996”等加班现象在互联网行业更加突出吗？长期研究劳动法与劳工关系的中华女子学院法学院教授、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法学会常务理事刘明辉向南都记者表示，当前我国“996”等加班现象是普遍现象，在服务业或制造业等劳动密集型行业，加班情况比互联网行业可能更严重。“加班现象普遍，根本原因是立法问题。”她表示。

南都记者了解到，1994年通过的《劳动法》确认了“每日工作8小时，平均每周工作44小时”标准工时制度。1995年通过的《关于修改〈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的决定》，规定从当年5月1日起实行“职工每日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40小时”的工时制度。

刘明辉表示，国际劳工公约建议的工时标准为每周48小时，而我国每周为40个小时，在国际上标准是比较高的，甚至达到发达国家标准，这不符合我国国情。“工时标准和生产效率挂钩，我国生产效率没有那么高，无法达到这个标准，所以大量的、普遍的违法加班现象就产生了，法院也没有办法执行，否则会有很多企业被罚款后破产，导致更多人失业。”刘明辉说。

她认为，由于我国劳动标准过高，无法执行，才导致执法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更严重危害劳动者健康权益的加班现象，也无法得到有效监管。

为解决加班乱象，她建议，我国当前应在以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为首要原则的前提下，尊重经济规律，降低劳动工时标准，制定每周48小时，每月加班不超过36小时的标准。“降低标准后，就没有那么多违法加班了，然后再严格执法，也就是‘低标准、严执法’。”她说。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胡明山南都记者夏嘉雯郑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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