噜噜
下课后,我们戏剧课的五人小组就火速赶往体育馆,展开最后一场临时排练。我们事先抽到的表演任务是——模拟演出外国剧本TheMill(《磨坊》)。
有人信心不足地翻了翻薄薄的两页纸,令我们颇感为难的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读过完整的剧本,就算翻译成中文,我们也一头雾水。因为剧本中没有多少直观呈现的场景,我们不知道“茶凉了”“火死了”该怎样表现,就像不知道磨坊主是离开了磨坊还是离开了人世一样。
我主动要求饰演磨坊主的妻子,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个以悲剧结局的女子。第一句:“磨坊主的妻子等待了很久。”我的第一感觉是,妻子的等待应该是呆滞无神的。或许是感受到了这场剧沉闷压抑的基调,我觉得表现得过于焦躁不安是不妥的,因为足够长久的时间可以消磨一个人所有的焦躁不安。这是我探索的第一步。
“茶凉了。”我全身软散地坐在一张椅子(实际上是乒乓球台)上,双手无力地捧着一个没有蒸汽冒出的茶杯,眼神涣散地看着某个地方,面无表情——其实我眼里什么都没有
“火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无意识地端起茶杯,杯沿碰到嘴唇的那一刻我忽然惊醒,仿佛想起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我抬起头缓慢地环顾四周,发现炉火熄灭了,一阵凉意爬到了身上(正式表演的时候可以考虑在此刻用双手抱肩,然后胡乱地搭上一件外套)。
“无名的恐惧。”我设想了一组造型:道具组的三名成员分别从左右后方包围我,双手高举过头顶,手指张开成兽爪状,作出随时向我扑来之势,等旁白滑过这一句,再慢慢地退后散去。他们三个人最好都用黑布遮住面目。
随后是对剧情大胆的猜测。
有人说磨坊主离开了,因为现代化的机器开始大规模地代替人力,磨坊再也不需要了。
有人说磨坊主上吊自杀了,因为他不能接受自己不再被人需要的命运。
虽然两者并不矛盾,但我还是比较支持第二种设想。于是大家很快决定先排练第二种设想,时间有余的话再考虑其他版本。
我呆滞地起身,迷茫地仰头、伸手,踉跄地行走几步。“这世上再也没有磨坊主了。”他说,“这一切恍如隔世。”
这一句我们琢磨了很久。这是谁说的?警官?医生?磨坊主的朋友?还是磨坊主自己?经过初步的分析,我们选择了磨坊主的朋友这个角色(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磨坊主了,你清醒一点吧!别再想着他了——他的朋友劝说磨坊主的妻子)。
看起来很合理!敲定后我们开始“抠”细节。
比如他的朋友进来时,要表现出悲伤、同情又无奈的复杂情感,我要一如既往地迷茫,双目无神,仿佛陷入半睡眠状态。磨坊主的朋友摇着头,忧郁地离去。
“磨坊里还有昔日的芬香。”我猜想这里的芬香是喻指磨坊繁荣时候的景象,实际上并没有香味。但他们都觉得不管怎样,做出嗅的动作是有必要的。我自创了“颓废三步曲”:
前两步要如醉酒之人,双手无力地向前伸开,做出深情拥抱往日时光的动作。最后一步要踉跄一下,双手同时向前猛地扑空。然后我要缓慢地直起身,用空洞的眼睛环顾这座磨坊,除了迷惑还是迷茫。
最后的情节是她出门了。“黑色的水面泛起了几点微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起初我设想黑色的水面喻指磨坊,因为它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失去了一切亮丽的色彩。水可以把人淹没,而这座磨坊就把磨坊主一家淹没在悲伤的现实里。有人忽然反对:“不对!她跳河了!”我们都安静下来,觉得这是非常合理的解释,因为我们都觉得这个故事由一个新的悲剧来收束,非常符合它前面的基调。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河岸边,两名同学一人抓着校服的一个长袖(巧合的是,校服本来就偏黑色)遮住我的下半身,让人感觉沉没在黑色的水中。我要慢慢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弯膝盖,同时他们要把黑色衣服渐渐升高,喻指我慢慢地被水淹没。最后当我无法再弯曲膝盖时,就顺势倒在地上,他们拖着衣服平平盖过我的身体。一切归于平静。
一堂戏剧课,似乎让十六岁的我比同龄的人多活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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