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

◆卓恩

发芽，抽枝，长叶……草木四时的生长，让人看见自然之美的同时，也惊觉知晓到时令的变迁。

偶尔经过郊野，被一片绚丽得如火的杂树惊艳。是冬的季节，还深藏着春天未竟的梦，才以这最后的热情晕染沉淀出丰美的色彩。尽情燃烧吧，趁风未来，雨未侵，钟情的人儿又在树底下仰望，痴恋这一幕冬日的奢华。

每每这个时季，只要在望得见乡野的地方经过，就会忍不住去搜寻它们的身影。

这些不知名的树木长在荒山上，沟渠边，闲田野地里。肥沃贫瘠，无有选择。

一眼望去，或灰黄的野草，或褐白的芦苇，映衬着一簇簇橙黄红绿。隔了远远的距离，鲜艳亮彩，醒人心目。有欢喜在心口蔓涌：疏萧冷落的冬竟有如此炫美热烈的颜色。

除了欢喜，更有无名的感动。丛生的杂草早已一派颓然，了无生气，这些野树立于闲人罕至处，兀自忘情绽放着生命的张力，像燃烧的火焰，那一种意境不可言说。看上去像热闹，又仿佛有些孤独；说是孤独，可是仿佛又从不需要被打扰。这多像老子关于有道之士的描写：“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原来，万物有道，说的就是如此吧。

等经了一两次严霜，下过一两回冬雨，叶子渐落，最后只剩了枝干。

就算那个时候，也从未认为它们荒凉或者需要怜悯，那是沉淀。须知，生命的厚重不是只拥有盛大就可以成就，还必得经过一番荒凉和寂寞呀，才能够真正地盈润饱满。

光秃秃的枝丫有的伸向天空，有的蜿蜒垂下，随意舒展，自有一种闲情又孤高的美态。总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空枝，是成长的力道，对生命的敬意也油然而生：走过繁华，经过风雨，依然葆有自我成长的姿态。

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多么令人向往，唯记初心，保持一种安心随然的姿态，不求谁人折取、赏识。

是的，最美的丰隆不只是春季里的花开一刹，有时是另一种盛妆出席，又或仅仅只是安静从容。无论热闹，还是孤独，无论有没有成为人们眼中眷顾的风景，安心遵循世间的秩序，生命在不悲不喜中抵达自我的完成，这样的完成胜过一切外在价值的附予。

“草木有本心”，下一句是“何求美人折”，这一草一木是有自己的本心的，它们并不需要“美人”来折取，不需要求得别人的欣赏。源自唐朝名相张九龄《感遇二首》其一，写于作者政治环境非常困难时期，他以花木自喻，表达追求的人生理想和坚定信念。

“草木有本心”，也应是我惊羡郊野杂树的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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