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菩萨饼”

李西乡

今夜，月大如盘，月光如水，光波汹涌，冲洗着记忆的河床。逆流而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如梦如烟的童年，回到了1984年的中秋夜。

童年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年红薯半年粮。父母看着面黄肌瘦的孩子连声叹息,每到过年过节时更是愁眉不展。但每年中秋节时，父母会给我们兄妹三人每天买上一个“菩萨饼”来解解馋。

“菩萨饼”的样子像开口常笑的弥勒佛，大肚上还点了一颗“红痣”。当时是一毛钱一个，又便宜又讨小孩子喜欢。中秋那天晚上，我们用舌头慢慢舔“菩萨饼”，仿佛吃上了人间至味。

母亲会在中秋节前买回“菩萨饼”并藏起来。如果给小孩子找到来偷吃了，就要出大事了。

中秋节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见到母亲在伙房煮饭，她说刚买东西回来。我鬼使神差地跑进了房间，见衣柜的门没关严，轻轻拉开一看，里面有一个油纸包，再打开，三个胖乎乎的“菩萨饼”正对着我笑呢。也许是太饿了，我拿了一个就放在书包里，饭也没吃就跑出家门。

结果，晚上出大事了。当父亲打开油纸包时，他的笑容凝固了，脸上结了一层霜。后来父亲就盘查我们小孩子。我是读书好苗子，寄托着全家的希望，父亲没有怀疑我。妹妹老实巴交胆小如鼠不敢偷吃。弟弟曾偷过别家的水果给抓了现行，有重大嫌疑。父亲就审问弟弟，弟弟说没有偷吃，父亲就打了他一巴掌。弟弟哭了起来，跑进房里再不出来了。父亲又问母亲是否少买了一个。母亲说不会，我记得买了三个。父亲大声骂起来，你这个牛蠢子，数都搞不清。母亲是个文盲，数不上数，平时受了这方面的委屈也是吃了黄连肚里吞。

那晚，我们都没吃月饼，早早地睡了。我还听到了隔壁母亲呜呜的哭声。我想去给母亲认错，又没有勇气，只躺在床上流泪。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又亮又白，月亮升起来很高很高了。

后来，父母还是知道是我偷吃了“菩萨饼”，但出于溺爱并没有揭穿我。后来过中秋节，母亲就多买几个月饼，让我们吃个够。但从那年后，月饼不再是我心中的美味，吃起来味同嚼蜡。

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个“菩萨饼”的心债一直积压在我的心头。越积越重，越积越痛。它使我感受到了一次欺诈对人的伤害有多大。前年，母亲去世了，再也不能给我们买“菩萨饼”了，我更是为当年的丑事而后悔自责。

又到中秋时节，月光照在故园东山之上，照着母亲孤独的坟墓，也照着我的忧伤。不知九泉之下的母亲是否原谅了我？溶溶月色中，秋风起，云飞扬。对不起，母亲！安息吧，母亲！

后记：本文写于2009年中秋前，一晃十一年过去了。

人一生，恍似梦。在一生都为童年赎罪的路上，我也不再为能不能吃上月饼而发愁。而今年的疫情又让很多家庭，很多人发了愁。

今年，我买了点月饼让老乡开车带回老家去，送给父亲、妹妹、弟弟吃吃。弟弟因病化疗，又能吃上多少年的月饼呢？唉！只有天知道。

哀民生之多艰。人生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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