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者（外一章）

□朝颜

太多的辽阔和寂静，藏在山居的夜里。

没有电的时候，你就用星星照亮脚下的路。从村庄的深处经过，有时候，你会听见轻微的叹息，像风从屋瓦上吹过。

不用看，你也知道，围墙下的美人蕉是红色的，篱笆上的南瓜花是黄色的。一只乖顺的家狗卧在沙堆上，发出低低的亲热的呜咽，像迎接远归的亲人。

你走了太多的路，从春日到秋夜，从上坡到下坡。你穿过那么多蜿蜒的田埂，看过那么多荒芜的土地。你要说些什么呢？弯腰和负重的人越来越少，而荒草越来越多。从一扇半开的窗户望进去，一只水桶踞伏在炉灶边，发出铁锈的味道。

不远处，一亩荷塘开始衰败，芦苇在风中摇曳不停。你发现，要在人的心中种一个梦，其实并不容易。幸福还在高处，俯瞰着虚弱的众生。

你多么想坐下来，仔细地想一想：什么时候，苔藓开始肆意地铺满生活？什么时候，那么多被废弃的光阴，比大树的根须还要深刻地扎进村庄？

这细碎的日子，要么被虫蚊咬出缺口，要么被蛛丝拉出薄凉。你想起童年时的热闹：一大群的孩子在月光下奔跑，像泥鳅一样，从这条洞水蹿到那条洞水，孤单无处躲藏。

这条路似乎越走越长。露水也渐渐起来，打湿了你的裤脚。这样的夜晚，不会有人前来打听你的心事。流水只管缓缓地淌，秋天只管静静地凉。

明天，会有什么样的声音，来掀开黎明的一角？

旅人图

我终于停下追随的脚步，专心于沿途的风景。

故事早夭，不必提醒我河流的拐弯处长有死结。我收回盐粒上的词语，不再为某个远去的影子写诗。

沉默的，背叛的旅人啊，他已被风带去远方。

乌龟在节气里按时醒来，什么样的春天才配得上它的等待？那些战栗的、疼痛的黑夜，埋下了一堆虚幻的遗骨。

驮着城堡歌唱的蜗牛，它抛下了砖头、石块、瓦砾和废墟，以及戴着假面的鲜花，干干净净地走。

多少年过去，我在江南种草，你或者还在人海中戏花。你有你麻木的快感，我有我青翠的颜色。

你看，我们都是大地上的旅人。时间会为我们的一生，刻下锋利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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