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2）

的。那个环节，他用了很多泰戈尔的诗句，使得脚本文艺得摇曳生姿。况且，同学们又是刚趟过高考这条河，不少人有早恋甚至被老师围追堵截的经历，很能引人共鸣。看过脚本，好表现的小室友嚷嚷着说，我要当女主人公，谁来向我表白？说完，她妖媚地觑了下两位男生（他们组两位男生，5位女生）。她的动作笑得他们前仰后合。她继续说，乔峰大哥，你来好吗？转口又说，你来的话女主角我就让位给涵琳了，我看你们俩搭。她这玩笑弄得她很是尴尬——简直无来由的风嘛！

男女主角到底由他和小室友演了，她选择了台词最少的一个角儿。排演一遍遍，他于是一遍遍“深情”地向小室友表白：请你以玫瑰刺手的疼痛给予我荣耀吧……”“你能让这世上最高傲的头颅拜倒在你脚下，但你愿意尊崇的却是你所爱的默默无闻之人。”“做我女朋友吧……”而小室友一遍遍从假装羞涩到被他感动，完成拥抱的动作，成为恋人。英语课那天，他们组获得课堂最为热烈的掌声。她看着他们俩投入的演出，被英语老师高调赞扬，突然遗憾：假如她演女主角该多好啊！“莫非是他的亲身经历？”当她想到这一层时，却莫名其妙失落了。

她如蛛网般的小心思飘忽在劲风中，在强大的学生生活逻辑面前，很快微不足道了。寒假来临了，她回家了，回到家忙着应付高中同学聚会，忙着走亲戚，忙着吃吃喝喝。他也是吧。可他是周到的人——她接到了他的新年祝福短信，那短信是编辑好了群发的。她回他，扎西德勒！

那一年开春早，她摇着绿皮车，驶过万里原野，看车窗外柳树新绿，看良田沃野上大片的油菜花开，欣喜后却伤感起来。她离开故乡来南方读大学，路过湖北时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水——后来她觉得可笑：课本上说湖北是千湖之省，她起初误将铁路沿线人家屋前屋后的水塘也当湖了，心想，这么大个省，可不止千湖吧。车窗外还是来大学报到时那些风景：大片的水泽地、水鸟、池塘、鸭鹅以及血色的土壤。她注意南方的村庄和阡陌，人家门口有菜园，有水塘，村头有溪流，有少年在河里游泳，有农人掂着锄头劳作——车驶过干旱的北方原野后，她才开始看窗外的风景，突然觉得这南方明秀的山水足够滋养世间最美好的爱情。“爱情”一词从她心里抖出来时她吓了一跳，紧接着一瞬间，他在她脑海里像一阵闪电，噼啪而过。她笑笑，觉得自己真无聊——他可是没有过半点交集的同学呀。

才不过一个学期，“新生”这词从老师和学生嘴里吐出的频率便锐减了。有次大家说起，顿然觉得时光都苍老了。一天晚自习回寝室，小室友在寝室里朝电话里哭闹，闹够后终于平静下来时，她向她们宣布：她失恋了。几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她从家里返回，见小室友一个人在躺在上层的床上，捂着被角，斜着身子朝向站在地上的她，无比娇气地说，她怕自己怀孕。她还没头没脑地安慰她，说不会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事实上，她那时完全不知道怀孕是始于性，而性是什么？她更是无从知晓。她每日要么沉迷于文学书籍，要么纵情于校园的小山水，恨不得将偌大校园角角落落的花儿、鸟儿、树木、昆虫甚至每一滴湖水都问候到。学校有个偌大的湖泊，她本想掐着手表，在一天中的任何一个时辰沿着湖岸走一圈，看看那些花花草草，感受下湖水的温度。可她才走了两次，就再不想走第三次了。湖边路上设了很多座椅，即便她有意忽视，也看得到那些青年男女们忘情地亲吻，或者呢喃，教古文的老师形象地形容她这行为叫“惊起一滩鸥鹭”。但说实在的，当她听到一阵呢喃之声时，身体似乎半苏醒一般，隐隐约约涌动着一股淡淡的热流。但小室友的话让她害怕了，以后她去上课，去自习，去公共场所落座，都要将座位抹一遍——她怕坐上男生刚坐过的座椅，椅子如果不干净，她怕自己怀孕。

小室友很快又恋爱了——据说那位选修课认识的物理系男子对她火力猛攻。于是，每晚，她和另外两个室友伴着她向电话那头的撒娇声入眠。她们其实厌烦，但无可奈何。

这个学期，她最得意的是书法课。她拿着同学的颜体柳体本乱临。她享受墨汁慢慢被毛边纸吸收干净的那个过程。她在一笔一划中沉潜。那天课堂，她慌慌乱乱地走进教室，却见他一个人在后排看书。见她来了，他抬头笑笑，示意她坐旁边。她侧身拿了他的书，假装霸道地瞅了他一眼，一看是《普希金爱情诗选》，说：“乔大侠莫非在邂逅阿朱？”他不无尴尬地笑笑，而她心领神会，脸色绯红了。

她到底在他旁边坐下了。他显然对书法并不用心。每次写完一张纸，都蘸饱了墨将字涂掉。书法老师从旁走过，问她是否幼时练过，说基本功尚可。她回答说，很小的时候——小学时。书法老师走过，他凑过来看她写字，弄得她似乎有点害羞，怎么也写不好“青春”一词。她有点丧气，抬头见他认真地看着她：“你好有才，临得真好！”

她心里一暖。想起小时候，父亲逢人便表扬她的字写得好，可当她真敞开墨瓶铺开旧报纸准备写毛笔字时，他便嫌她把桌上弄得太乱，让她收起来。爸爸的口气威严，她只好听命。她跟他说，长大后没继续练，很遗憾。

尽管同班，他和她的路却是不重合的。只是那次古代文学课，后排有个男生出了状况，老师一声训斥，同学们齐刷刷朝后看去，她转头正看到他，他在盯着她看，一动不动，似乎饱含等待的深情。她赶紧转回头。她竟然怦然心动了，开始小鹿乱撞，整个一早上都在分析他目不转睛的眼神是否是一种表示。她又想起不久前，他请室友捎带的银杏叶和枫叶标本，那原来是因为某次她无意间说道，她喜欢这两种叶子，她以为毫无疑问爱情将临时，甜甜地笑了。

可是在下一次的英语听力课后，她在门口假装等候闺蜜，看他从教室里出来，脸上的笑淡得若有若无，算是招呼，随即目光移开。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失落了：难道是她自作多情？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人生最无忧的年华，可以哭得莫名其妙，也可以笑得没心没肺。春从北方的家乡开到江南的校园。校内的来龙山牵手仪凤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山上的小径上溢满栀子花的馨香，她拉着闺蜜凌云，说去山上探险，走着走着看到那些用落花摆放的“I LOVE U”的图案，她突然无厘头地跟凌云说，“想谈恋爱了。”凌云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咱们班谁？”她装作狐疑地看了云一眼，随即有点委屈地哼哼起来。凌云继续追问：“是不是？”她点点头，没说话，拉着凌云继续往山下走。在校园广场上，他们看到成群的鸟儿在湖面上打圈圈，春光明媚。她深呼吸一口气，此后，直到春光消渐的五月，她几乎课下边在校园的角角落落耗着她的小资，边惆怅而甜蜜地等待着爱情的到来。

她期待上课，期待看到他。她上课坐前排时，努力控制着不要转头寻找他，她多么想象那次古代文学课一样，后排同学有状况，她可以正大光明地随大家转头，让他们看热闹，她要知道他坐哪里，她要悄悄看他几眼。可是这样的机会究竟不会有第二次。她于是迟到，顺理成章地坐在最后排，这样便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他。不管老师讲什么，她就盯着他的后脑勺感受天荒地老。她熟悉他的头型背影，相信在人群中一眼便可以认出他来。

时间长了，她对自己自顾自的表演终于绝望了。她相信他能感知她的心迹，那些全部写在眼神里，可他究竟是毫无表示——他待她同其他女生一样，没有故意冷落，也没有过分热情。况且，他们迎面的机会很少。那一天，当她一头扎在图书馆里，流连着地理杂志时，她突然暂时失忆了——忘了他。从此，她开始大量翘课，渴望让那些无边际的地理“探险梦”来覆盖自己指向越发明确的痛苦。她明白，自己潜意识中或许是想通过暂时的消失来引发他的关注。

然而，她失败了。

这是大一的尾声。考完试后，小室友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林乔峰要转专业，听说是为了他高中女同学。转去和她同班，方便追——真没出息。”

她听闻不动声色，心理却酝酿着大悲恸。熬到终于熄灯时，她一人捂着被子偷哭。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城市，这所学校原来有他喜欢的人。她一定纤细高挑，很漂亮，很聪明，很开朗，很优秀吧？她是不是该发个短信祝福他？她拿起手机，想象那串滚瓜烂熟却从没有用过的号码——他是如此陌生！除了那次英语情景剧演出，她和他几乎没有过任何交集，可是他和班里其他几位女生似乎要熟得多！她知道班里那些男男女女出去吃喝，郊游，拍照，那里面有他！她问自己，李涵琳你算什么？！他要追谁是他的自由和资本，凭什么他是男生，而你是女生！既然你和他本毫无交集，凭什么冒冒失失地发信息祝福人家？你是什么角儿？她越想越混乱，越想越失去理智，她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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