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宾
两千多年前,古希腊石壁上有一个命题:认识自己。接踵而至的一个问题同样烧脑:认识自己之后呢?
1927年,一个德国人用一部特别的小说试图回答这个问题。赫尔曼·黑塞的巅峰之作《荒原狼》,貌似一个关于寻找和自我完善的故事,四处流淌着意识之河,总喜欢往低洼处找寻出路。故事并不复杂,只是结构类似俄罗斯“套娃”。
小说从一个“令人生疑的租住客”开始,层层疑惑紧紧相扣,耐着性子看那个“神经病患者无聊无趣的表演”,行进到一半你快要合书关灯了,突然看到作家哈勒尔所有的孤独与危机皆源于一个背景:即“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非常热心地准备着下一场战争”。而哈勒尔的提醒与呼喊不仅被同胞狂热的声浪完全淹没,自己还被定义为不爱国的“害人虫”。
英雄往往与悲壮联姻。黑塞发表《荒原狼》十二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人类遭遇了又一个痛苦的漩涡。关于主人公哈勒尔的处境,他的好友赫尔米娜有一段话可以佐证:
“你说得不错。自然还会有战争,这一点用不着读报就知道。人们当然可以为此感到伤心,可伤心也没有用。这就像一个人无论怎样反对,怎样努力都面临一死一样。跟死亡作斗争,亲爱的哈里,始终是一件美好的、崇高的、奇妙的、可尊敬的事情,反对战争的斗争也是这样。但是,这种斗争向来都只不过是毫无希望的堂吉诃德式的滑稽剧罢了。”
作家或诗人是敏感的,往往能先于时代感知悲剧的来临。哈勒尔预先感知了人类劫难,在各种场合发出警号。自以为振聋发聩,然而——
不是没有回响,而是回响太过猛烈。集体陆沉的时代,气势如虹的口水把可怜的哈勒尔淹了个半死,终于不敢发声,也没处发声了。攻击污蔑谩骂组成的铁笼将他牢牢圈禁在孤独中。
一个活在国内的人一下子没有了祖国,一个思想者被人们疑为神经病患者,等待他的似乎只有死亡。
哈勒尔转向自我反省,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当他看到关于“荒原狼”的小册子,立刻对号入座了。他发现自己是一个“狼性”和“人性”的集合体,整天处于矛盾之中,所以不合时宜。其实,黑塞在这里抛出的是一个伪命题。谁内心不向往高贵纯净,像一个人正常活着?黑塞在这里揭示了人性的复杂,也宣示了哈勒尔是一个正常的人。
正常的人却很痛苦,消除痛苦则是一个代价高昂的过程。哈勒尔选择离开家人去陌生的小镇独居,但痛苦依然找上门来。赫尔米娜带来了玛丽亚和肉欲的欢乐,但是真正吸引他的是莫扎特和其永恒的音乐。很明显,莫扎特在这里只是一个象征,预示着哈勒尔将走上寻找永恒信仰的道路。可以想见,未来长路亦将荆棘环伺。
《荒原狼》指给我们看的是一种危险:一个时代或个人沦为废铁的危险。一个时代的“先导之王”却要以废铁的形式存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塞写出了整个时代的沦陷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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