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春风沉醉的夜晚,我伫立在山间河谷,闻山花沁人心脾,看月光下的绿树翠竹,听山野风涛、迷人的鸟语。我感觉,春在荡漾,在呼唤着我,也释放着我。
那年我寄居于村庄的一间老屋里,白墙黑瓦,高挑的马头墙。主人是祖孙俩,爷爷72岁,孙女叫春儿,豆蔻年华,眼睛灵秀,透出山里女孩的质朴与羞涩。老屋前,是河流,河上有一座竹木高架的桥。遇到雨天,河水湍急奔流,像黄河般发出浪涛声,令人不寒而栗。
春夜潮寒,我常常一个人,在老屋边的小路上徘徊。听屋后松树上松鼠叽叽叫着奔跑,伴着摇撼树枝和树叶的沙沙声响,听猫头鹰发出古怪的叫声,叫得我阵阵惊悸。春天的气息,和着泥土味和肆虐的花香,穿过黑暗的夜,一直触碰到我的心尖上。这时老屋里昏暗的灯光,总像幽灵一般闪烁。
春儿在屋里读书,她弱小纤细的身影,映在窗上,隐隐约约地晃着。看着看着,有种感觉便慢慢向四周蔓延,仿佛我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就是为了来享用这山中夜色里的老屋灯光。我陡然感觉到我身在异地的孤单内心,又忽生惊喜,如见花絮轻扬,圣洁仙子在月光下轻纱漫舞。那一刻,我好像体会到了世上最宽广的幸福。那一刻,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我眼里,春儿就像山野里一枝迎风招展的迎春花,或者说,是一枝野百合花。她跟着爷爷采茶、制茶,走路像一阵风,唱起歌来像个精灵。春儿采茶时,还会摘许多山里的野花,她叫得出每朵花的名字:山僵子、马银花、映山红、野桃花……她的笑声,像三月的画眉,清脆爽朗;她的眉头,总是绽放着喜悦;她身着简朴衣裳,却不失清纯,总是散发出野花的气息;她在老屋灯光下制茶时,单手在杀青的铁锅里翻炒,轻柔急快,高高扬起的茶叶,像雨点一样撒开,又落回到锅里,取出茶叶后又放在筲箕里揉捻,在烘焙的烘笼间来回穿梭。春儿说,杀青要适当偏老,即必须杀得茶芽表面失去光泽,青气消失,茶香才会出来;她还说,揉捻茶叶也很重要,要边揉边抖,以保持细芽白毫显露,色泽绿润;烘焙时火的温度要先高后低,边烘边翻……
有一天,春儿突然问我:网上说,春天是一个容易失恋的季节,也是相思病容易发作的时候?我笑起来。她说她就是春天里失恋的人——她为之相思的是一座桥。每天要过桥去上学,还要走十多里山路,她想在河上架一座大桥,然后再修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直达学校。但眼下她架不了桥,更铺不了柏油马路。说着,有一种失意与难过隐藏在她清纯美丽的笑容里,稍纵即逝。
就在那年春日的一个早晨,春儿上学过河时,因竹木桥垮塌而落水,她的尸体被冲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山麓。
那年,我站在老屋前的河边,绝望地流着泪,内心满是梦魇般的伤痛。那泪水与河水似乎撞击出声音,至今仍在我耳边如鼓响彻。每到春夜至深,我的思绪便纷乱地掠过山谷,奔向往事,奔向一个幽林间仿佛“黛玉葬花时堆起来的忧伤花冢”。
春逝的伤痛,或远或近。我明白,我才是那个在春天里失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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