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香亭》余韵

《锦香亭》之锦香亭前重欢聚

□许镇焕

不觉中，古装潮剧《锦香亭》的创作演出已近十五年。十五年后，回首当年的创作，仍有余韵盈怀。

是时，在乡下演出，饭后散步，偶遇摆书摊。琳琅满目的书籍，看乱人眼。已学创作有年的我，目的性相当的强，就是在这琳琅满目的书海之中寻找适合创作潮剧的古典小说。书如山，时有限，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发现所要的宝，自觉之中，我有我的秘诀，那就是先看书的简介，以此用最短时间判断书是否有用于我。浏览之间，天蓝色封面、居然是线装本的古典小说《锦香亭》映入眼帘，在平装本流行的今天，见到线装本，如通古人，平添古意，第一感觉是奇货可居。

古典小说《锦香亭》，系素庵主人创作，写的是：唐天宝年间开科取士，各路贡士，纷纷来到长安应举。中间有一士子，姓钟名景期，应试毕，散步误入御史葛太古家花园，与葛太古之女葛明霞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因安史之乱和权奸构陷，情侣分离，历经艰险，终于团圆。

细读内容简介，遂作出判断。其一，才子佳人戏，应该适合潮剧演出。其二，爱情故事置身于安史之乱的大背景之下，可能写成一台文武兼备的大戏。其三，就目前所认知，没有潮剧团演出同样哪怕是类似的剧目，尽管后来了解到新中国成立前曾有剧团演出过同名的剧目，但那是后来的事。基于以上三种判断，遂把书淘回。

经过一番研读，印证买书时的判断，《锦香亭》的确可写成戏，而且剧本可以依照小说的原线索进行创作，所需人物根据剧情需要进行选取，但由小说而剧本，人物和故事得作必要的调整。

钟景期，小说中的一号人物，也将是剧本的第一主角。他是风流倜傥、文章锦绣的贡士，在那个时期又有难能可贵的不依父母之命婚娶的现代独立婚姻意识的秀士。他科考完毕而四处行走，因欣赏“锦香亭”三字墨宝而误入御史葛太古家后花园，巧遇葛太古之女葛明霞并与之相爱，私订终身，这是才子佳人应有的戏份，是美的、可取的，也是戏的基础所在。然而，就在他们正欢情谈叙间，葛御史在花园宴请李白而使热恋中的情人匆忙分开，钟景期慌忙间误入隔壁虢国夫人府中。虢国夫人是何许人？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唐明皇宠妃杨玉环的姐妹，其显赫地位可想而知。钟景期误入她府中，被虢国夫人留在府中“寻欢”。且不说虢国夫人如何一手遮天，如何美丽动人，也不说钟景期是否出于畏惧权势，还是一时冲动，一分钟之前才与葛明霞信誓旦旦，一分钟之后即另投他人怀抱，不管出乎何种心态，至少从读者的感官是不爽的、不美的，甚至作呕。也不知小说曾被列为禁书，是否与此有关，但小说写出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情节，用今天的话是为“吸粉”，但于人物，特别是秀气、阳光的钟景期形象是大损的。因而我提醒自己，剧本创作之时，虢国夫人这个人物，以及她与钟景期的这一段故事必须第一个移除。

钟景期高中状元之后被授官翰林承旨，登门拜访葛御史，却闻葛太古因得罪安禄山，被贬范阳，携家前往。钟景期上本弹劾李林甫、安禄山弄权误国，被贬四川石泉司户。赴任途中遇虎，赖猎户雷万春相救。雷以侄女天然相许，钟景期笑而讷之。诚然，一妻多妾制，是特定社会形态普通存在的形象，何况此时此刻的钟景期，是新科状元郎，尽管被贬出京，但“官去秀才在”，他的纳妾本无可厚非。但是，一妻多妾制早成过往，今天仍然沿袭，至少难以说服自我。既然难以自圆其说，钟景期纳妾这一问题在后期的创作之中也得列入修改或者重赋生命之义，条件是是否需用雷天然这一人物。

再说雷天然，她是猎户雷万春的侄女，是一个山居少女，风云际会，摇身一变，被新科状元钟景期纳为妾，之后随同丈夫前往任所赴任。一直陪伴着丈夫，直到见证丈夫与苦苦相爱的妻子葛明霞劫后重圆，侍候丈夫、夫人安享荣华富贵，共度余生。她的出现，是钟景期人生的低谷时期，她的相伴，恰恰让丈夫度过一段艰难的人生时光，可以说，她对于剧本创作是必要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但上文说过，钟景期纳妾难以说服自我，既然非得用雷天然这一人物，则必须对其进行一番调整。从剧本创作的方面考虑，人物不宜过多而求其集中，雷万春在小说中伏虎救人，让钟景期得活其命，但对于剧本而言，他除了“救人”这一点作用外再无其他，综合剧本人物要求，这一人物可以不要，他救人的事可以嫁接让雷天然完成。这样一来，雷天然由一山居少女转变而为以狩猎为生的女猎户，以让她第一时间直接与钟景期接触。另外，猎户出身的她谅必身怀武技，行当上以武旦应工，可为日后平定安史之乱奉献微力作身份的加持。由于重新赋予她独立的身份，“雷”姓也不必成为她的羁绊，直接用“天然”便可，这样一来，也可付诸人物更多的意蕴。

让钟景期纯情专一，是剧本创作的首要任务，唯其如此，才能写出一个独特的人物……他因欣赏墨宝得遇心爱的葛明霞，与葛明霞一见钟情而生死不忘；他痛恨安禄山致使与情人天各一方，用刚刚加的状元冠在琼林宴上参安禄山一本而被贬四川；他人在四川，却心系范阳，闻葛明霞“死于”安子庆绪手下，仗剑问天，以致避难来到四川的唐明皇与杨玉环也恨不待见，即便待见，也敢于怒剑对君王，尽管看上去太过放肆近乎狂妄，却反证他对葛明霞情之真爱之诚；等待恨火消减，看破释然，才请君王为他与追求他已久的天然见证，天下太平日，他们完婚时；天下太平日，与葛太古重归“锦香亭”，祭拜心爱之人，了却永未完成的心愿，为一番痴情划上一个遗憾的句号。这是我笔下的钟景期，出之于小说，又于小说有所调整，调整的结果无非让人物可亲可爱、既忠于爱情又执着于爱情，为爱情敢抛生死的年轻士子。

理顺钟景期用情的同时，天然的人物形象也跃然纸上。她救钟景期于遇虎的同时，也开始钟情于他，遂以保护为由跟随钟景期上任。在任所，尽管朝夕相处，但她与钟景期心隔天涯。既然得不到心爱的人，她便退出，辞行回山。而此时，报说安史起乱，钟景期心爱之人死于非命。不忍钟景期长陷悲痛，天然留下作伴；不忍山河破碎，力劝钟景期勤王救国。种种善因，终得善报，钟景期请万岁见证，太平之日便娶她为妻。期待婚姻中的天然将兵却遇死里逃生沿途乞讨的葛明霞，是管是不管、是弃是带、是杀还是放生，让天然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等待太平之日，她与钟景期完婚之时，她送葛明霞重回锦香亭，自己却悄然消失。只见她重新背上旧日之弓箭，回归山林重操旧业，临别回眸，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毋庸置疑，天然的选择至今仍然令我陶醉，我相信伟大的爱情需要有伟大的牺牲。成人之美的天然，正如其名一般，活要活得天然，活得不亏于心，活得不留人生遗憾，这是我所追求的主旨。

《锦香亭》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部直接由小说改编成潮剧的剧本，经广东潮剧院三团演出，广获好评，尤其天然一角，更让人感觉新颖。如果说创作成功的话，那么应该归功于小说，小说已为改编创作提供包括基本情节线索和人物故事的所有，改编者只是以戏的方式进行转换，顺便附带个人的理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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