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外地旅游,根本想不到,会有一个陌生人请我喝酒。那个人喝醉后,还站在电线杆子下,老远地冲我招手。
本来,春天里,朋友邀我去旅行。这个朋友,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朋友的朋友约他去外地旅行,朋友邀上我。朋友的那个朋友,其实也是有人邀约的,我们一行十个人,就坐上一辆车,到那个城市去了。
我以前并不认识朋友的朋友,更不认识那个请我喝酒的陌生人。在那个接风的酒宴上,我和那个人谈得很开心。那个人喝多了,酒宴散后,他说他家住在附近,一个人独自步行回家,走得很远了,还回过头来,步履踉跄地倚在一根昏黄的电线杆下,老远地冲我招手,又招手。我想,如果是在唐朝,那时候,我大概是在船上,那个人在岸上,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就这样挥手而别。现在想来,一个陌生人请我喝酒,这其实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能量释放传递。
有些事情,你根本料想不到。比如,鱼在水中飞。
我在大山里的水库,坐在一条船上东张西望。那一座座林木葱茏的小岛,像一个孩子的小脑袋露出水面,石头上的树木,像孩子头上齐刷刷的板寸短发。它们以前是一些山顶,建水库后,山被淹了,山变成了水中小岛。从前,一只鸟,从这座山,到那座山,要在山谷里飞,现在山谷沉没到水里去了,就变成了鱼在水中飞。
鱼在水中飞。这条鱼,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从这座岛,到那座岛,从前是鸟飞行经过的轨迹,现在变成这条鱼在飞。所不同的,鸟用的是翅膀,而鱼用的是鳍和尾巴———鱼在水中飞,一副笨拙的样子。
有些事情,你根本料想不到。汪曾祺《我的家乡》一文中回忆,大运河是“悬河”,河床比堤下的高邮城地面要高。城外的孩子放风筝,他和几个同学站在河堤上,看到的是风筝在脚下飘。城里人家养鸽子,鸽子飞起来,呼呼振翅,河堤上的人看到的,往往是鸽子的背。人观鸽子,不是仰面向上,而是低头朝下,鸽子在脚下飞,绕来绕去。
有些事情,料想不到。从前我在老城里住,房子拆了,搬到郊外。一条河填了,在原来的河上建了房子,一个乡下人,替他的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20年后,我住的地方又要拆迁,我要搬到从前那个乡下人的村子附近。如今,那个乡下人,住在我从前住的地方,我搬到他以前住的地方。一个巧妙的时空切换,他变成了城里的一棵树,我变成城外的一株庄稼。
朋友张哥,我请他喝酒,他会很不开心。从前张哥家里穷,有些东西想吃,吃不到;现在有钱了,不能吃。张哥从前办厂时,把身体弄坏了。身体就像是他厂里的一部机器,出了毛病,还真的不好修。每次在酒桌上,看到别人学梁山好汉的样子,推杯换盏,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快淋漓,张哥只能摇头叹气。不是张哥不敢吃,是不能吃。不能吃,心里不开心啊。有时候,张哥找个借口,提前悄悄退席。
金圣叹,这个古代的老文青,他在《不亦快哉》中自顾自地说,有一天,十年不见的老朋友在暮色时突然来访,开门一作揖,主人不像一般礼节那样,询问客人是坐船,还是坐驴车而来,沏茶让座,先安排客人坐下休息,而是急急地跑到里屋,问自己的老婆,家里还有酒吗?老婆欣然拔下头上的簪子。主人一看“这个”,岂止是一晚上的酒钱,喝三天都够了,心里那个一阵痛快啊。
有些事情,你根本料想不到。想到了,就不叫意想不到,就像鱼在水中飞,鱼经过的地方,从前是鸟飞行的空间,鱼飞的深度,是鸟的高度。水中也有爱情,两条鱼在天光云影里飞。
□王太生(媒体人,现居江苏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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