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的头像正好就是一只橘猫,看得出来,是自己拍摄的,不是那种在网上找来的P得稀奇古怪的图片。我克制了跟陈雪打个招呼的冲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连通过她的微信好友都不应该,她应该算是我的仇人。毕竟,在高三那次班会上,这个人曾经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丢过一次脸。
洗完澡后我打开大众点评App搜索了一下附近还在营业的可以吃饭的地方,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一家东北烧烤,一家湘菜,还有一个是我之前常去的小酒馆。我甚至替陈雪想了一下,作为一名公务员,虽然只是我们十八线小县城的公务员,在这三个地方招待十年没见的老同学,她会怎么样看我。况且他老公还是当地一个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我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还是像十年前一样,再次让我难堪。
陈雪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她的脸型没怎么变,但是好像更加圆润了,比我印象中的那个她显得更加和蔼易于接近。她穿一件黑白格子的长裙,走过来叫我的名字。我假装很淡定,就像跟一个熟悉的老朋友在街角重逢,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我伸出了手。她轻轻握了一下,淡淡地露出一丝微笑。她的手冷冰冰的,一下子让我做梦一样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她怎么这个时候来北京。她说过来出差,参加一个业务学习的会。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就是给基层的一个旅游机会,今年这个样子,你知道,没几个人想来北京,我就主动来了。经过她的提醒,我意识到她连口罩都没戴,我刚出门也压根没想到这事儿。我问她老家怎么样了。其实就是没话找话说,我也刚从那里来北京不到一个月,那里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吗。
她问我这个时候有哪里可以吃东西吗,她说她饿了一天。我赶紧说出了那三个仅有的选择。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选择了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是我跟前女友经常光顾的地方,跟她在一起之前,我对酒这个东西没什么感觉,是她带我入门,跟我介绍各种酒的口味和历史,酸度、苦度和酒背后的各种小故事。要是粗劣地归类,前女友至少在女人堆里算是酒鬼,据我个人的有限观察,我还没遇到过第二个像她这么热衷喝酒的女人。
酒馆就在地铁站B出口直走的那条大街上,因为地下通道已经关闭了,我们需要绕一段路从马路上直接穿过去。陈雪跟在我身后,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好几次我都怀疑她是否跟着我,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诡异地在路上走着。我放慢脚步用眼角余光终于抓住了她,才又继续往前走。
酒馆的老板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抽烟,他穿着白色的厨师服,把口罩拉到了下巴上,像是一个准备上手术台的医生,趁着短暂的空隙放松一下。他看到了我,赶紧站起来把口罩戴好,把我往酒馆里面领。我站在门口,像是进入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场景里面。酒馆里面的空间被一些像是太空舱一样的立方塑料分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区间,有两桌有人,他们就在太空舱里喝着酒。
上级要求的,就餐区要间隔开。老板说。陈雪也愣在我身后,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找了一个小空间钻进去,陈雪也跟着我进来。老板站在小空间外面,把菜单从入口的地方递进来。不好意思特殊时期,希望理解哈,老板笑着。我说没事儿。我看菜单的时候,陈雪提议给我讲一个笑话。我放下菜单看着陈雪,这其实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脸型还有些熟悉。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我心想,以前我在微信朋友圈转过那么多发表自己小说的微信链接,很多条里面都有我的照片和个人简介,她还经常给我点赞。
一个记者采访刚刚复工的建筑工人,看到建筑工人坐在工地上吃盒饭,于是问他为什么不戴口罩。知道建筑工人怎么回答的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正在吃饭啊。
我一下子放声大笑出来,那声音甚至吓了我自己一跳。我收住自己的笑声,感觉心情好像轻松了很多,自从今年开局诸事不顺以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样笑出来。
好笑吗?陈雪问我,她的脸上也有一丝收不住的笑。
好笑。我又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我挑了一杯麦多黑啤和一杯银针白啤,用笔划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两种是前女友最爱喝的。又点了一份炸鱼薯条、酸黄瓜和烤土豆皮儿。这里的菜品并不多,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来这里的人大概对吃什么也不太在乎,他们都是冲着这里的酒来的。
服务员用托盘将两杯酒从入口处移上来,我拿了常喝的那杯黑啤,把白啤放在陈雪面前。陈雪的一只手抓在杯壁上,像是在感受这杯酒的温度。
这就是银针白啤?她看着我。
是的,银针白啤。
我还没喝过白啤。她把那杯酒端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举起酒杯,说,欢迎你来。
说得好像你一直在等我,她说。
我俩碰了一下杯子,杯子碰上了,但那碰撞的声音又太小,显得小心翼翼,加上这样的一个算是半封闭的小空间,进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该说点儿什么。
上次班长结婚你去了是吧?我问。
说完我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大口,我厌恶自己。
嗯,去了,大部分同学都去了,可惜你没去。
没什么可惜的。
对了,听说当时你在东北。
啊……是的,是在东北。
真的就只是为了去看一场大雪吗?她的两只手捧起酒杯,定定地看着我,她的眼光好像是在提出一种要求,要求我在她的注视之下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就是去看一场大雪。我有些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有学会在女人面前撒谎。
刚好三盘小菜都端上来了。她吃了一口土豆皮儿看着我眼睛说,你还是跟之前那样。
我笑笑,我之前哪样。
就那样的。马亿,你还记得高三的那次班会吗?
我的笑立刻就凝住了,而且心跳加速,一种紧张的情绪紧紧抓住了我,让我固定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不……不太记得了。我说。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陈雪说。她端起酒杯一口喝完了。你说你要走遍世界,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笑笑,那看来我已经成功了一半,走遍世界没有达成,无家可归算是差不多了。
陈雪说,这里有鸡尾酒吗?
我招招手,服务员又把菜单拿了过来。我说,你有想喝的酒吗?
长岛冰茶有吗?陈雪说。
好。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开了。
你是不是快忘了我?她突然开口问。
我说,没有没有。
这是真话,我和陈雪有十年没有见面,但是她应该算是我目前最熟悉的人。当然,在这之前我没有跟她接触过,我是通过她的微信朋友圈熟悉她的生活。她哪天去了县城的那个“风景区”野餐,她哪天去吃了县城的寿司,她哪天买了一束什么花儿,她很喜欢记录自己的生活轨迹,而我恰好喜欢看。但是看归看,我从来不评论,也不点赞,像是一个隐形人驻扎在朋友圈里。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没有变吗?陈雪问。
不知道。
我喜欢观察一个人的眼睛,你的眼神跟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会吧,我女友说我的眼睛像一个老人。哦,是前女友。
那个一起去东北的女友?
不是,是另外一个。
哦。你还记得那时候中午全班都趴在课桌上午睡吗?
那哪儿忘得了啊,不过我不喜欢午睡,热天的时候教室里黏糊糊的,头上的吊扇扇出来的风也都是热的,我睡不着。
是的,你喜欢趴在课桌上,看天。
嗯?
你不记得了?
记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天。
那个时候我经常观察你。
不会吧,你观察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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