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实力散文家2021-18
侯磊
1983年生,北京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硕士。青年作家、诗人、昆曲曲友。著有长篇小说《还阳》,中短篇小说集《冰下的人》《觉岸》,北京非虚构三部曲《声色野记》《北京烟树》《燕都怪谈》,文史随笔《唐诗中的大唐》《宋词中的大宋》《天堂图书馆》等。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青年文学》《诗刊》等发表众多作品约300万字,并被多家选刊转载。长期在各大高校做文学、文化普及讲座,有部分作品被改编成影视或译为外文。
白居易的名作《赋得古原草送别》有一款独特的解释。“离离原上草”,离卦为火,草为木,木生火,火克金,金克木,必然是“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则为五行周而复始,相生相克,揭示大千世界的规律。人生也同样是潮起潮落,浮浮沉沉。现在,我想写“离离房上草”。诗句改了,那离离的草没变。
“草”字是人造得最象形、最简单的汉字之一。篆字为“艹”,《说文》中说:“"艹",百草也。”草长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而我最早认识草不是从地上,而是从房上。
住在胡同里,家家都有老式的大街门。我家的大街门是一对古老的木头,分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字迹工整苍劲,刻上了又抹去,抹去了又刻上,反复被风雨、被人摆布得斑斑驳驳的。我们这片的房檐并不高,不是府邸豪宅,小巧精致而又秀美古朴。房顶上的瓦片是阴阳瓦,一垄凹面向上,一垄凹面向下,每垄的瓦之间讲究“压七露三”,即瓦们之间排队,被身后的瓦压着七分,自己露着三分,也同样压着前面那块瓦的七分,形容为鳞次栉比,以通风并防止木头腐烂。瓦片本是庄重严肃,可野草们和它开起了玩笑,在任何一处缝隙中安了家,和房檐下被风雨侵蚀的“岁寒三友”的砖雕相映成趣。
草在世间是快活的,到处都是它的影子。可它也是最悲惨的,它要被吃、被拔、被烧,能够活到冬天被冻死算是幸福的了。它仍是那么顽皮,把自己的子孙撒遍各地,不管皇宫禁地闲人免进,不管砾石沙土巉岩沥青,只要能扎下根,有点水分,有点阳光,它就肆无忌惮地住下来营造自己的家。房屋在它面前不值一提,多少宅院倒下时,它却越发蓬勃茂盛,以致看到拆迁过半长满野草的房屋,怎么看怎么像草把房屋拱翻了,压垮了。
房顶实在是草生活的好地方,瓦垄间的缝隙里为它存了足够的泥土,风和鸟儿一起带着草的种子周游世界,何时倦了累了,就找一家舒适的房顶定居生活。清晨,一缕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照在伸懒腰的草上。正午烈日当头,人晒得发晕,草却怡然自得,继续吃它的日光饭,洗它的日光浴。傍晚起风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仍旧在庭院里忙碌着,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孩子们背着书包在胡同里一颠一颠地跑着,摇晃着他们的书包、水瓶和路队旗,终于没有人批他们追跑打闹了。夕阳为他们开路,清晰的树影欢欣鼓舞,不时闪出明耀的光。草的茎风摇动,和孩子们打招呼,叫孩子们快回自己的家,爸妈在等着你,快回家吃饭了,菜都凉了。一只肥胖的花猫在阳光照耀的草丛中慵懒地闲卧,尾巴从房檐上和草一起垂下来随风摇摆,不知是猫动、草动还是风在动。
各家房顶上的草各不相同,草是路标,生客来访找不到家,就说房顶上有两根雉鸡翎似的草的那家便是,这个说法我家用过,一找一个准。舒心的日子里,房上的草也成了一景。这间以狗尾巴草为主,绿油油毛茸茸的一大片,从房檐上探出头来,还倒挂金钟看庭院里的秘密,不料却被影壁墙挡住了。影壁在冲它呵呵地笑:“小子,想看里面,没门!能让你看过门洞就不错了。”草并不生气,它知道,这个庭院早晚都是它的。那间屋独树一帜,鹤立鸡群,一根半米多高,又大又粗又长的无名草直矗蓝天,如小孩子头上的冲天小辫,和白云遥遥相望,仿佛要长到云彩上去,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它的确是制高点,在周围没有楼房、烟囱和电线杆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本来能成为景色的草长得太茂盛了,人就活得不舒服了,一个原因是招虫,再有是人们喜欢养花养树不喜欢养草。庙里长草神都慌,人能不慌么?我以为这是不好的观念在作怪,仿佛长草就意味着脏乱,意味着荒凉。可草在房上长到那么茂盛也不易啊,何必蹬梯爬高去拔呢?让它秋天自生自灭吧。
草中要是有了好花,那可是喜从天降,不用上早市买了,直接上房移植。有一年我家房顶上长了朵比蝴蝶还漂亮的蝴蝶花,尚且年幼的我上房移花,踩碎了几块瓦不说,还差点掉下去,移植时手一抖,根断了,再种到花盆里不到两天就蔫死了,可惜!
拆迁开始了,胡同四合院纷纷被杀死、推倒、挫骨扬灰,草就从房顶上落到院中,错落有致地生长着,并渐渐扩大地盘,长满整座院子,整条胡同。不久,各种大型机械,钢筋水泥纷纷到来,地开始凹陷,楼越高,大地越苦。草已没有踪影。草占了人的地盘,还是人抢占了草的地盘?在没有房屋的时代,便是离离原上草。房建成了,草便上了房;山起了,草便上了山;当所有的山峰都轰然倒塌破碎填平了千沟万壑的峡谷,肥沃的土地上长满青草时,草原就形成了。现而今,楼起了,山远了,草原干枯了,甚至连房屋也倒了,草又要到何处去呢?
出门抬头,再看见青砖灰瓦的房顶上的野草,它们竟然是那么亲切、美丽。
马致远的家
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我一个人背着干粮沿着北京门头沟区的京西古道,翻山越岭地走了几十公里山路来到一座古村。太阳已经偏西了,除了一些结队的登山者,没有人会独自徒步京西古道,来看影子一般的马致远。
一座方方正正的院子,门洞内堆放着桔梗和柴草,旧式的窗格古朴典雅,坚实的瓦块显示着它的沧桑。“绿水边,青山侧,二顷良田一区宅。”过小石桥,上台阶,大门敞开。
这是七百多年前,大都人马致远的家,相传。
村中有一股清泉,在碗口粗的铁管子中哗哗地喷着,昼夜不停,村人饮水烧饭全靠它。水渠把山泉引到“马致远家”门口时,水已经不再清澈,落满了树叶和杂物。村里在这门口的沟渠上修了座小桥,名为:致远桥。
村子格局是古旧的,村里的房屋多已翻建。“马致远的家”仍旧保持着民国年间的模样,没有翻建过,一直作为堆放杂物的仓库空闲了多年。除了偶有一些我这般的游客,院中常年无人。有一棵嫩树,黄土地上种植了作物,刚刚出苗,土地不久前曾湿润过,又在烈日的暴晒下龟裂如干渴的嘴唇。我的影子和小树的影子相互辉映着。秋风起,斜阳依旧。
这到底是不是马致远故居?争议颇大。
马致远有二十年宦海沉浮、四处飘零的过往,更是姓名香贯满梨园的曲状元,万花丛中马神仙,他的晚境和隐居村落的详情,不大为人所知。因此不要说“故居”,史书上也没他几个字,《簿鬼录》也仅拾到些许断简残片,连具体的生卒年份都无法确定,只能知道大约生在1250年,去世于1321年至1324年之间,一说为大都人,又有一说为河北东光人。
但能确定的是,马致远曾在“农家院”里,过着酒中仙、尘外客、林间友的日子。崇尚道教的他实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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