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3）

光阴。但钱总会有花完的一天，到那时他们的生活质量肯定会下降，她还会想回来吗？跟小秦肯定没她在这边跟老郑轻松。郑校长怎么说也有几千万身价吧？毕竟他拥有两所中学的完整股权和一所幼儿园百分之三十股份。她为什么肯跟上一个穷教师去私奔？女人真是感性动物。难道老郑有其他问题……

已经快八点半了。老郑在旁边说。

我一惊，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目测了一下前后左右。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刹车、升底盘、打双闪、切方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车子晃动着，像头受惊的猛兽，突然九十度转身，冲上一米多宽的隔离带，向左边的公路爬上去。远处，一辆正迎面驶来的汽车，吓得估计尿裤子了，又是打灯，又是长鸣，以为要出事了。唉！原本同向的四车道，就因为路面高低不同，出口岔道不同，偏要在车道的中间修筑隔离带，这不分明是给行车制造不便吗？这样就能少出车祸？真不知道规划道路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快速并道路边，打开闪烁的雾灯，时不时鸣叫，提醒迎面驶来的汽车，假装车出了问题，有急事要下道。本来应该开慢点，但我怕夜长梦多，要赶紧跑完这段路，再转上山。原来逆行不仅紧张得双腿发软，心里还特别害怕碰上警察，倒并不怎么在意发生车祸。现在人人都把命看得山一样重，他们会主动躲你的。哪怕烂命一条的人，也会在面临生死抉择时，毫不犹豫地抛开金钱、美女、豪宅，选择继续生而活着。老郑抓着车扶手，不停地喊，慢点慢点慢点！像嘴里卡带似的。不到两分钟，我就驱车转上了山道。

再转一个弯，逆行大约两百米，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最后冲刺的两百米，刚跑完一半，一辆闪烁着警示灯的警车，迎面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一位全副武装的高个子警察，下车走到我旁边，潦草地对着车窗敬个礼，不客气地敲着车窗，厉声说，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身份证！

我只好乖乖地找出证件递给他，他接过去看都没看就说，下车！

郑校长不知道是吓蒙了，还是怎么回事，还稳稳地在车上坐着。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也下车过来了，拉开他的车门，命令他下车接受检查。

为什么要逆行？高个子警察一边核对我的车牌，一边问。

我，我，我们……是去追人。

追什么人？

他，他，他老婆被人绑架了。我一时语无伦次，胡说一通。

谁老婆？被谁绑架了？高个子警察一脸吃惊。这小子看起来是个没经验的新警察。就算真有绑架案件，又与他何干。他却喋喋不休起来。你们报警了吗？因为什么事情绑架？绑匪往什么方向逃窜了……得，又来一个喜欢狗拿耗子的人。我有心听他问完，但副秘书长的电话又到了，小张的电话站在后面排队。群龙无首，你就算是条小蛇，这时候也该站出来，振臂一呼，做点什么事。这小子当不起副秘书长，一点主见没有。这世界少了谁地球还不是照样转？我到不了场一切就要停滞了？我等手机响了三四声才接电话。

老大，人都快走光了咋办？

凉拌。我没好气地说，我今天来不了了，你随便处置吧。

你到了哪里？

就在酒店旁边，但车被交警扣了。我说，你和小张安排大家先吃饭吧，颁奖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全权授权给你，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要再给我电话了。

我知道了。

我挂掉电话，回头看老郑。

两个警察正在和老郑热烈地交谈。好像他们在我接电话时，已经混成了熟人。郑校长挂一脸干巴巴的笑，正在不断地对两个警察点头。高个子警察看我走过来问，你是郑校长的朋友？商会的秘书长？我点点头。

就算你们有急事，也不该逆行，这样太危险了。欲速则不达。以后要注意了。唉！满世界都是好为人师的警察。看他的年龄，应该刚从警校毕业，我做他老师绰绰有余，他居然在一本正经地教训我。我看了看老郑的侧影问，你和郑校长认识？

我好像也见过你。我外甥在郑校长学校读书，我送他去时见过你。你那天正和秦老师下棋，秦老师是他班主任。高个子警察意犹未尽地说，以后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逆行。现在这样吧，你跟着我们警车走，我帮你们送过去，就在旁边了。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看着一脸铁青的老郑，问，你还进去吗？

他冲不远处的路边台阶噘噘嘴，说，请客，客人都没了，我就没必要进去了。你也不用急躁了。我理解你，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类事。商会那些会长，仗着出了一笔钱，个个都跟大爷似的，关键时刻，谁也不会帮你一把。我得回去了。

我顺着他噘嘴的方向，看见小张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仙子一般。我从来没见她这么好看过。就像我说不清钞票上的图案一样，熟视无睹了。原来她的身材这么苗条，衣着这么得体，微笑这么迷人。一瞬间，我真想扑上去拥抱她，和她来一场街头热恋。或者，我们也来一场私奔，像秦老师和郑校长老婆那样。

她是来找我的，看来晚宴的烟火还没散尽。

我和小张并肩往酒店走去时，她问，郑秘书长不进来了？

他本就不该来。我说，我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来。

你不知道？小张奇怪地说，他不是林会长特地请过来的吗？

我停住了脚步，站在旋转门里。小张赶紧拽了我一把，将我拖到大堂。

会长为什么要请他来？我看着小张红彤彤的嘴唇问。

林会长说，怕你压不住场，要他来陪陪那些老朋友。还有……小张有些犹疑地说，林会长要他亲自出面解释下，他是离了婚的，他老婆再嫁也是正常的事。林会长这样做，是怕影响我们商会的名声，毕竟他担任过我们的秘书长。

哦。现在大厅里还剩下哪些人？

订了十八桌，还剩下三桌人不到。有那个女诗人和她的几个朋友，还有我们商会的两个副会长，几个理事。还有获一等奖的淮山商会秘书处的三个人，他们一直想先领了奖金再走。我和副秘书长跟他们解释了，等你来再决定。酒店这边，副秘书长和他们交涉了，同意保留两桌一周内来吃，其他的不吃也要全部付费。

多少钱？

餐饮费大约十万。小张说，不含颁奖费和服务费。

这事闹得一塌糊涂，不过都怪我，你们没责任。

这是可以理解的。小张安慰我说，堵车谁也没办法，何况又碰上交警。

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夜晚，我肆无忌惮地醉了。

醉了的收获是，我和小张一起开房睡了。半醉半醒之间，我吃惊地发现，她的床上功夫好得让人不得好死。激情过后，我知道她不仅在老家结了婚，孩子都上初中了。她老公是老家一所中学的老师，总希望她回家。从她闪烁其词的话语，我推测出她和林会长也有一手。她还说，郑校长老婆和秦老师私奔，主要是因为老郑原来一无所有。他办的两所中学虽然名气很大，但一直都在亏损。小张不屑地说，老郑根本不会经营学校，只有那家幼儿园还能赚点钱。他现在连房子都卖了。

不会这么惨吧。我似有所悟地说，林会长有没有要请他回来的意思？

这我不知道。按道理不会，你知道的，老郑那么清高的人，他一直看不上我们商会。现在他老婆又走了，没人会逼他来兼职的了。

这倒也是。我说，他适合当老师、当校长，当老板完全是外行。

窗外月朗星疏，靛青色的远山轮廓起伏分明。远处施工的轰鸣声已消失，近园里的花草树木都进入奶油色的梦乡。先前，隧道口那盏若隐若现的灯光，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想来，工人们已经疲惫不堪，正歇工等待天明。凌晨和小张分手时，我给了她一份优秀奖的奖金。她睡眼惺忪地告诉我，副秘书长可能打算辞职。

我站在门口问，为什么？就因为今天的事？

那倒不至于。她说，好像淮山商会允了他一份高薪。

哦，知道了。我轻轻带上身后嵌着猫眼的木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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