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一场春雨，几度春寒。三乡镇文昌大道的木棉陆续开放了。

疫情之下，城乡依然管控谨严，但如小琅环公园、三乡文化广场等都已限时开放。镇区主干道也一路花光照眼。文昌路边遍植“英雄树”，“几处半天红似染，居人云是木棉花”。出镇政府侧门，兴盛路边的一树树黄花风铃木灿如阳光，无风自落。

——实际上，黄花风铃木也好，紫荆也好，木棉花好，几乎都是且开且落的。我喜欢枝头的娇艳，也常常对着一地落英沉吟，甚至把手机贴近地面去拍摄它们回归大地时的安宁和自足。“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这种纵情盛放，去留无意之间，会给人更多遐想。有时在花树下盘桓略久一点，看到一瓣辞枝，或如黄花的轻盈飘逸，或如木棉花风车般快速旋转坠落，都会觉得是别一种满足。

这段时间，在政府宣传办协助做一些文字工作，通过政府公众号，发布抗疫信息，报道各色逆行人物，以及社会各方面动态。忙忙碌碌中从立春到雨水，惊觉春的脚步愈行愈深了。

接到报道农业部门复工保春耕的题目时，我心底里是有一些欣悦的。小琅环公园对面，桥头村的三百多亩稻田，总能让我想起老家湖北襄阳的田园风光。三年前开始写二十四节气的文字时，桥头村就是我最常驻足的地方。一树红棉下，汪汪白水，盈盈绿秧，我以为就是最典型的岭南春景了。今年疫情来袭，村村封路，我也真是惦记着那片田园，和那棵硕大的木棉呢，不知道疫情会不会对春耕有所影响。

为了春耕的报道，我主动申请到桥头村去采访。从政府办拿到一纸工作证明后，来到小琅环对面的村防疫卡点上，村里郑书记正在卡点上值勤。跟他聊到春耕的情况，他说村里的高标田都已经在陆续整地了，雨水前后就要开始浸种，问题都不大的。经卡点测过体温，又从南支渠往稻田里去。一路也有些农民开始忙碌了，都戴着口罩。有人把冬天从渠里翻出来的淤泥拉到地里去，加固田埂。紧挨村落的几片园子里，农妇趁着雨晴土壤墒情正好，挥动着锄把，做好春种瓜豆类、蔬菜、甜玉米、花生等农作物的整地备播。

块块大田里都灌水浸泡着。“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水田如片片明镜，倒映着五桂山的影子。远近几处机声隆隆，空气里氤氲着熟悉的腐草气息，此间多是红蓼等野草被翻在泥水里做底肥，在我们老家，则是用的紫云英。终于能够站在村头数百年的巨大木棉树下，看满树繁花，暗绿绣眼翻飞其间，树下落红成阵，却朵朵都保持着固有的形色，果然英雄花也。踩着仄仄的铺满青草的田埂，往水田深处去。一只雏鸟儿在草间跳跃，它翅膀还嫩，飞不远，也不大怕生，拿小圆眼盯着我，我把手机尽量贴得近些，屏住呼吸，拍下这小生命的灵动瞬间。虽然气温还比较低，已经有农民赤脚踏进冰冷的水田里，双手从淤泥中捞出草茎，使劲扔到田埂上去——是为稻种铺就最细软的温床。郑章国是桥头村的老党员了。我说明来意后，蹲下来，趁着夕阳拍照。拍完后，他直起身子，说自己早先也曾担任过分管农业生产的干部，在这边有三亩水稻田，计划都种马坝油粘，他们的“桥头牌”大米如今也是颇有声名了，据称是中山四大米之一呢。他说，“基本在三月初，惊蛰（3月6日）之前可以播完种，清明（4月5日）前插完秧，应该不会影响的。”说话间，他又深深地弯下腰，双手抄在冷冷泥水里，就像去拥抱柔弱的婴孩一样。

因为喜欢春天的花儿，下班路上，也会停下来拍几张，放在朋友圈里。这也无意间成了我的另一个报道选题。宣传办的同志跟我说，想做一个图片为主的新闻，“期待摘掉口罩拥抱春天”，并认为我是最胜任的。我当然赞成，也确实需要这些美好的东西，来冲击一下人们被压抑了这么久的视野和心灵了。于是，我就有了另一个“扫街”的理由。

我尝试从一个新角度再来审视、感受和拍摄兴盛路的黄花风铃木、景观大道和文昌路边的木棉等。甚至再度经由金山登卡口检测体温并同意后，进入桥头村南支渠堤上，看从冬开到春的紫荆花，看隔岸一树风姿绰约淡红风铃木。我还拍下了一树尚未着花、嫩绿羽状复叶如凤凰尾翼的凤凰木，树身挂着许多红灯笼，挺立在田野中间。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我曾把此凤凰木的图片放在朋友圈时，一个朋友的留言：好羡慕这棵树啊。我明白她的意思，人都禁足在家，树却是仍旧年年笑看春风。而同样的图片下边，也有另一个朋友这样说：春还是来了，春风浩荡啊。是的，这浩荡的春风一定会吹进每个人的心底。

下午五点前，陆续有游人经体温检测正常后，进入小琅环公园。天气和暖，时见来公园装山水、遛狗的人。公园的绿化、维护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周边的蔬果园里，游人还未盛，成熟的草莓、小番茄也分外诱人。

回来再经三乡文化广场，是下午近六时许。从2月24日部分恢复开放的三乡文化广场，下午五点一过，也已拦起警戒线。暮光中，偌大的广场空空荡荡，阒然无声。靠近建设路侧，春节时搭起的广场大门牌楼外，泊一辆车，“中山市中心血站”。几行人安静地排着队，几个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和志愿者在紧张地忙碌着。车门敞开，灯光里人影绰绰。街上行人寥寥。现场的人都在列队中，自觉保持着一米左右的间隔。一个路过的大妈向志愿者咨询着，似有所顾虑，又不忍转身即走。

我也随即加入到队伍中来。疫情期间，照例先测体温，询问过往的湖北等疫情发生地接触史，填写无偿献血登记表，并备有一次性手套供握笔书写时使用。然后量体重、脉搏、血压，抽取手指末梢血做血液定型和化验。一个多小时的等待中，夜色渐渐弥漫开来。空气里也多了几分凉意。从与医生的简短交流中得知，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中山市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街上人流骤减，每天献血人数寥寥可数。而近期临床用血逐步增长，血液供应压力骤增。为保障临床用血的需要，中山市中心血站从1月25日（大年初一）起，就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无偿献血工作。市中心血站的采血车是下午四点多来到三乡的。医生抬起头，指了一下广场深处说，年前过来采血时，献血的长队会一直排到广场里边。正说着话的时候，又有几个路人向灯火明亮处来，加入到无偿献血的队伍中。

医生看了我的血液化验情况，笑笑说：“你的血液浓度还不错呢。”这样话，我是可以登上采血车了。车内可安排两人同时采血，采完暂留观察的和顺次等待的共有三四个人而已，大家自觉地间隔开来坐着。一旦有人离开座位下车了，医护人员就会立刻对座椅进行消毒。

夜是静静的，排队和献血的过程也是静静的。

出来时，依稀闻到到空气里氤氲着的花香。踩在铺着紫荆花落叶的人行道上，软软的，却给人踏实和舒服的感觉。

行过空旷的街道，回看献血车的灯光、白衣天使的身影和依然列队的人们，你会感觉到，温暖的春天，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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