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铁栅屋：花枝铁栅封往事

凌国扬的老家，是一座偌大的方围。穿过两扇斗门和开阔的地坪，才能折进围屋的中心——祠堂屋。因大门和围墙都设有花枝铁栅，围屋又被叫做铁栅屋。

铁栅屋由凌氏落居临江镇光凹村的三世祖凌朝锦所建，年代约在清道光年间。对比起高祖父宗裔公建起的凌氏祖屋，无论是规模还是装饰，铁栅屋都更胜一筹。围屋有明显的防匪盗设计，除了铁栅的关拦，还有高高耸立的三座炮楼，以高墙厚壁和射击窗孔护卫着房屋的安全。

和其他客家围屋一样，铁栅屋也注重天人合一的风水格局。镶嵌中厅天井中央的“天心石”犹如房子的脐眼，寓意储金蓄银。大门门墙和斗门门墙采用拱弯处理，以顺应围屋的方正之势和吉利座向。为削弱“白虎”之势，大门右边并没有建炮楼，留下“四角楼只有三个角”的奇观。铁栅屋处处匠心，体现着屋主人希望子孙代代吉昌，安居乐业的美好愿望。

凌朝锦以躬耕和小商品买卖起家，传到凌国扬爷爷的手里，铁栅屋的家业不仅有可观的田产，还在河源城拥有一家经营烟酒的“义德祥”商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凌国扬爷爷如同祖先从北到南的迁徙那样，义无反顾地跨越深圳河前往香港，将后半生的未知都留给了身后的妻儿。在失去主心骨的窘迫里，凌国扬的奶奶英年早逝，去世前，她将8岁的儿子过继给了邻乡的一户人家。解放后，空荡荡的铁栅屋被村集体管理使用。

铁栅屋三进两厅二围，厅廊相连，门檐重重，加上角楼，共有40多间房。上世纪60年代，铁栅屋除了容纳光凹村20多户100多村民的衣食烟火外，还办起光凹大队部、光凹供销社、光凹小学。上学的孩子就在天心石上雀跃玩闹，而手摇电话的铃声总会从角楼黑黢的窗孔传出。人们办公、教孩子读书、做一日三餐，在一座老围里相互拥挤，亦在物质贫瘠中相互温暖。

那个被过继到邻乡的8岁孩子，没有参与铁栅屋的热闹，他在养父母的家中安静地长大。改革开放后，他代替父亲接受了被村庄交还的铁栅屋。此时，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那个孩子，就是凌国扬的父亲。

远走香港的爷爷一直是个谜，凌国扬无法触及。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凌国扬才联系上在香港的爷爷。父亲不认字，两地的飞鸿传书均由凌国扬代笔。回家乡，成为爷爷强烈的执念和全部的书信内容。为迎接爷爷回家，铁栅屋曾被凌国扬和父亲上上下下地打扫，那些宫灯瓜柱、狮子驼墩，凤鸟梁雕，在岁月侵蚀中渐失光华，但仍旧映照着亲人长长的来路与去向，一脉熟悉的气息连通相隔的两地，犹若老少团圆。许是天意弄人，1990年，就在约定启程日子的前几天，凌国扬爷爷溘然长逝，撒手人寰。

以为长空万里来日方长，在书信来往的时光里，凌国扬并没有去询问爷爷大半生的生活，他和家人以为，只要老人回来，在一饮一啄一颦一笑里，都可以轻易地找到答案。凌国扬最终接回了爷爷，以一盒骨灰的方式。黑色的匣子装下了爷爷一生的往事，也闭阖了他与人世的所有秘密。自此之后，铁栅屋再也没有飞往香港的书信，也彻底失去与香港亲人的关联。

2000年左右，凌国扬一家搬进了新盖的洋楼，铁栅屋从此荒寂了下来。无名的花草爬上围屋的巷道，日影斑驳，门院深长，恰如铁栅屋历经的风风雨雨。不过，围屋一些未被蚀害的土夯墙垣，仍闪耀着温润的珍珠光泽，那是石灰水糅合纸浆油才有的历久弥新的状态。如同所有的老围屋一样，铁栅屋保留下的传统建筑特色与工艺，亦是今人遥望车马慢的一道光。

凌国扬想把铁栅屋老家修缮了，因为这里，是他爷爷一生都想回来的老家，是祖祖辈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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