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的朋友

□李晓

十二生肖，在欢腾的农历年里，转动到了己亥猪年。一个朋友这样问我，在《西游记》里的唐僧师徒中，你最愿意和谁成为朋友？我怔了怔说，我想同猪八戒做朋友。

说说我的理由吧。

我是一个常常被忧伤情绪笼罩着的人，通常的做法就是出门乱逛，呼朋唤友找一家美食馆子开始吃喝，食物对我的身心始终是最坚定的慰藉。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同我有着同样的人生喜好么，他就是猪八戒。想一想我同八戒要是成了朋友，心里就直乐，饭量增加了，喝它个一斤白酒依然镇定自若地背诵出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的30位数字。这些年来，和我来来往往的朋友，一旦彼此心里想念了，觉得心里面撑出了个大窟窿，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填满那个窟窿的，往往还是热热乎乎在一起吃喝一顿。至于中年男女之间偶尔升起的缠缠绵绵感情云雾，经过现实的烟熏火燎很快便云开雾散，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灯火下。

其实我越来越觉得，朋友间的交往不必要背负一些索取之类的债务。酒肉之交不挺好么，它其实是最持久不散的。我和猪八戒的交往，起码是酒肉朋友。至于八戒的师父，就是老唐那个人啦，他平时神情太肃穆了，太正经了，嘴里常常嘀咕的是阿弥陀佛，他一门心思去取经，不近酒色，若想酒后与他掏个心窝子啥的根本不可能。不过我看人向来很辩证，我还是敬重他的人品。他为取经事业执著，他上善若水。八戒的大师兄孙悟空，机灵调皮，本事最大，性子比较急，西天取经路上，功劳第一，但也不近酒色，让我常常怀疑是否有这个人的真实存在。八戒的师弟沙僧，挑着一个担子，任劳任怨，忍辱负重，厚道忠诚，人品确实不错。但如让我与他交往，按照我的性格，也许情绪不好时会把体内灰色垃圾一股脑地倾倒于他，找他耍脾气甚至欺负这个老实人。这样交往下去，再好的脾气，也有绝交的可能性。沙僧这样的人，就做我远观的兄长吧，我默默为他祝福。

在他们4个人当中（暂且把他们都当成人不当作神），猪八戒之所以成为我首选的朋友，首先，他应该是一个有点来头有点情怀的人。他在天上曾经做过玉帝身边的天蓬元帅，在天宫中腾云驾雾，哪种场所没去过。后来据说是因为单相思并调戏嫦娥，降到凡间投胎为人，运气不好，投为猪胎，一双大耳如蒲扇，一张脸成为典型的猪脸。

所以，我首先就对八戒的身世表现出同情，不过他的那张脸，我以为是典型的福相。在生活中，我选择朋友，一般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脸大脸宽有肉，甚至憨态一点。八戒在取经路上，一路咕咕哝哝，常常嚷着说，不去了，不去了，散伙吧。但很快，你又良心发现，情绪归情绪，看见师父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见大师兄和妖怪赴汤蹈火斗啊斗，看见师弟从没喊一声苦叫一声累，他就觉得心里有愧，得继续和他们走下去。我就感觉，他还算是一个真实的人、善良的人，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还有，他有时对女色的诱惑忍不住，这一点，我发觉他不装，不虚伪。你看他在妖怪面前变成人的样子，扑哧一乐，就忍不住还原成猪相了，多性情的一个人。

八戒睡眠好，往往一躺下，就呼噜声起，不像我，睡眠比鸡、马、骆驼、鲸鱼好不了多少，真羡慕他。与八戒交往，他对人生的豁达会传递浸染于我，我在床前的明月光中会一觉睡到处处闻啼鸟。

我还发觉，八戒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有乡愁的人，他的故乡高老庄，在取经路上他一直念念不忘，且做了取经回来后退休养老的打算，回高老庄去过他的凡尘肉胎日子。

归来吧，八戒，我仿佛在云雾缭绕中，看见你扛着那把九齿钉钯，和我乡下三叔那把熊熊炉火中打造的锄头很是相似。新年的日子，我们一起种地，养花，喝酒，目送一年光阴中的花开花落，流水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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