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工作请示他时,他还不忘给我打气,让我有任何想法尽管提。我咧着嘴,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好的,好的!谢谢,真是太感谢了……”分管宣传科的陈部在拿到《福海文学》创刊号时也不忘鼓励我有建议可以大胆提。宣传科的办公室刘主任对我说:“你要两边多跑一跑,你虽然在文学楼上班,却是宣传科的人啊,我们是一个团队。你又是文学会的副会长,文学会那边的事你也要多协助一下……”
中午的时间,我喜欢随手翻一翻文学楼橱窗里的那些当期或过期了的杂志,只看其中的一两篇,看完后脑海里每次都会闪现同一句话:“哦,这杂志喜欢的是这种风格的文章啊。”看完了别人写的,我自己坐到文学楼的创作室里,将往年收集的素材全翻了出来。先写哪一个呢?我将心里略为焦急的感觉渐渐往下压……全市的那些内部交流杂志,我也喜欢随手翻一翻,有几个较为要好的文友,他们中有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的,聊起工作内容及环境呈现的仍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的景象。而我,我对自己说:“不管是写作还是编辑,你都是个新人,你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好好感悟。”
不记得是哪天了,我去街道食堂吃饭,像往常一样挑了角落的位置,将装好饭菜的餐盘放到桌上,刚要开动,之前的同事突然窜出来,大刺刺坐到我面前,俯身贴向餐盘的上空,脸上神神秘秘的样子,压低音量说:“你知道吧?谢书记马上就要调走了。“我感觉空气静止了那么几秒,只是几秒。平静地将一口饭送进嘴中去,我边嚼边问:”书记是升职了吧?“对方的头点了点,又点了点,叠声说:”是的,是的。“我将手中的筷子放到餐盘上又拿起来,说:”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们要为书记感到高兴啊。“同事并不看我,转过头去看食堂门口的工作人员,看了一会,话说得有些伤感:”谢书记对我们临聘人员多好啊,是不是?真舍不得他走……“我不再吃饭了,端起汤碗来喝。尽管我晚到了,饭已经冷了,汤却还是热的。我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我到文学楼上班的日子,啊,快有一个月了。
3
就在上周,一个下午,我得了伤寒,头痛欲裂,在办公室敲字,街道派来的新清洁工拉开门进来了。我看着她,她不像前两天那样冲我笑,而是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来,尽管她身材比我还要矮小,她仍然微微地对我弯了弯腰,并不看我的眼睛,一面冲空气一面冲我说:“那边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在干什么呀?”我不看她了,继续敲我的字,边敲字边轻声问她:“怎么……”停下敲字的手,我用询问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大姐的身体往后缩了缩,紧接着又往我座位这边探了探,这才说:“楼下那边,左手边吧,对就是那边,聚集了好多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猜就是一般闲杂人在聊什么吧,沉默下来。文学楼内常常传进附近人家敲打家什的声音,偶尔也有唱歌声,特别是今年全市都在搞雨污分流工程,到处挖。我想偶尔有一堆人围观下水道工人工作也不足为奇。
这是一年里头换的第5个清洁工。每个清洁工离开之前都曾跟我诉说自己要走的理由,说到底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中有一位河南籍的大姐,70年出生的,每个工作日来文学楼打扫,她都先从二楼我的小办公室开始,一拉开门就和我絮絮叨叨说她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印象深的是她说自己没有儿子,帮着女儿带孩子,那孩子调皮,说什么都不听,气得她的牙口酸痛。可她女儿统统不管,要命的是晚上还不让孩子跟她睡,她半委屈半忧伤地看着我说:“伢不跟俺睡,自然不跟俺亲!”我想我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我不知如何安慰她。
新来的清洁工走后不久,常来文学楼看书的黄姐告诉我:“旁边有人死了!”死这个字让我惊了一下。我睁大眼睛问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她努努嘴说:“不知道!”我从格子间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似地,又问:“怎么就死了呢?”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怕她不明白似地补充了一句:“要是自杀就太可惜了。”她茫然地摇摇头。我发了一会呆,发现黄姐还站在门口,便问她有没有去看死者,她说没有,怕犯冲,晚上要发噩梦。我继续问她:“是哪栋楼的事啊?”她半侧过身,手掌朝外指,说:“就我们这栋楼往左边,第3栋,有点红色墙砖的那一栋楼再往后数,第2栋,就那1栋!”我模糊地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栋了。我记起有几次中午去街道食堂吃饭,将早上吃早餐用过的塑料饭盒丢弃到那附近的垃圾桶里。黄姐说的那一栋往前走一点就有个垃圾回收站。
我不再问黄姐了,重新坐进格子间。
又过了几天。一楼的莫总突然说到文学楼旁边那栋楼的死亡事件,他的声音有点大,不是寻常的聊天语气:“旁边前两天死了个人,你知道吧?”我沉吟片刻没作声,他又说:“听说还很年轻,86年出生的吧,男的,在家里烧了碳自杀!”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不过听起来像是叹了一口气。我说:“好可惜啊。”莫总附和我说:“是啊,好可惜!”我想知道那孩子为什么要自杀?莫总说他也不知道。于是,我像是对莫总又像是对自己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文学楼?”莫总立即摇了一下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不再说话了,默默地从一楼爬上楼梯。这些阶梯我数过不止一次,11级。我认为11是个孤独的数字。人都是孤独的动物,孤独地出生,孤独地死去。我自称自己是拥有孤独人格的一类人。我喜欢孤独。孤独让我远离是非,孤独让我避免伤害,孤独让我保持尊严。当然,伤害这是个双向词,别人会伤害你,你也会伤害别人。
慢慢地走进办公室的格子间,将随身包放进柜子,打开电脑之前我喝了一杯昨天的凉开水,顿生寒意。这个冬天反复无常,几乎在一个星期里都让人领略了春、夏、秋、冬,4个季节。我想到刚刚说起过的那个死去的孩子,是的,他在我听来就只是个孩子。他应该是受到了莫名的打击,他应该伤害过他人,也被他人所伤害,他也许觉得人生已经无聊透顶,哪怕在旁人看来他的人生才刚刚是个开始,他也许在厌倦人生之前一直还很乐观豁达,可就是一念间的事,他消极到了极致,失望把他吞噬了,他被绝望杀死了,他对自己彻底失去了信心,他被无形的所有打败了。多么可怜又多么可悲啊!
“他究竟有没有来过文学楼呢?”我想知道这个答案。我无法得知。这往后一连几日,只要是往街道食堂那个方向走,经过那栋楼前面的狭窄的路,我都会想起那个死者来。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来过文学楼。如果来过,他会不会爱上文学呢?如果爱上文学,他会不会觉得还是有生活下去的动力呢?啊,我敢打赌,如果他来过文学楼,这里有免费的茶水供应,有免费的空调供应,这里有练习毛笔字的地方,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文学类书籍,多好啊,他肯定会爱上这里的!还有,如果他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的话,他可以向《福海文学》投稿,福海辖区的作者来稿我都会优先安排发的,发表了就有稿费了。我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啊。在酷暑,为了吹免费的空调,我去超市一遍一遍地逛;寒冬,为了去图书馆,徒步行走几公里;满世界投稿,趴在铁架床的上铺用力地写……静等时光流逝。我常说时间是最无情的,却也是最好的药,包治百病,还除疤去痛。我知道只要坚持走,路是会越走越宽的。
我已经不开车上下班了。若是从文学楼走回家,我喜欢步行至“永信职介所”打广告的那个牌子,通过斑马线,走到对面去再沿着立新湖往回走。曾经的“永信职介所”现在已经更名为永信人力公司,成为劳务派遣公司了,牌子上写着这样的广告语:“到永信求职送现金10元加话费卡55元”,我看着这样的广告心里尤其高兴。印象中,2000年左右,不管到哪个职介所都要求的是应聘者交钱,招工方是不用交钱的,后来就反过来了,工厂进职介所招工才需要交钱,应聘者则不用,也就是说人才不会找不到工作,企业正在四处寻找人才。再演变到现在,竟然是在千方百计吸引求职者去应聘。这样真好呢,不是吗?
稍不留意,一整年就要溜过去了。换句话说,我在文学楼上班已经整整一年光景。每每想到关于时光的数学心里便恍惚:怎么会那么快的?这一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做了哪些工作?发表了几篇文章?在省刊发表了几篇?一年到头究竟写了几篇自己稍微满意的?并没有任何像样的成绩,却是一天到晚没闲,紧绷着弦。越写越糊涂起来:我写这些到底想对这个世界说什么?还有,怎么说这个问题。我这个凭本能写作的粗糙的人,我的小说语言似乎都是天生的,人物天生都长成那样,方言都不分南北,都说一口生硬的普通话。我害怕起来!怕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跟随了我几十年的这具肉身也一年比一年更脆弱,动不动就被各种病毒入侵:感冒、头痛、发烧、咳嗽、咽炎、鼻炎,诸如此类,反反复复。有那么一段时间,咳得太厉害了,夜里,咳嗽让我接近晕厥,到了白天,整个胸腔都痛,还是咳,喘不过气来。我以为自己就要像那些猝死者一样一死百了。所幸没有,所以,我要捏紧时间在这世上,做个虔诚的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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