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乡愁在何处

莫敏玲

女友芳离婚了，临近春节，回乡下这词成了她的心头痛。没有了婆家，娘家也不是能长待的地方，有乡下可回吗？我闻之，不禁也随之心酸悲痛。

离婚后的芳倾诉，她确是无乡下可回，可他前夫绝不存在此问题，生他育他的地方永远是他的避风港。我一直以来都信奉男女平等的口号，认为男人结婚叫“娶”，女人结婚叫“嫁”，这仅仅只是文字上不同的表达而已。当我与丈夫组建一个新家庭时，婚后公一份婆一份的生活，更令我坚定了男女平等的信念。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这种信念在一天天改变。

我发觉，我曾经长大的地方，那个可亲可爱的家乡，现在除了那间熟悉的祖屋，还有屋后那片葱郁的竹林外，很多人与事已全非。不讲那日新月异的村容村貌变化，就讲人情世故，已让我既不能触景生情，也不能睹物思人了。每当家乡有什么婚嫁、生日的喜庆事，即使是宴请全村，也轮不上我外嫁女的份。我发觉，我甚至不知道谁家娶了媳妇、谁家添了小孩。每逢我随爸爸妈妈从城里回乡下玩，看到的都是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

这时，我不禁想起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此时回乡下的我，如同客人一般。

而丈夫的乡下，似乎很多东西都关我的事。一会儿他三公娶媳妇，一会儿他四婆嫁女，又或者哪位老人生日等等，一件接一件。我经常要陪丈夫回他的乡下，并硬着头皮听他乡下亲人讲那种自己不全能听懂的乡下话，还要逼着自己记住三姑六婆那陌生的模样，免得下次见面时不至于不会打招呼。

在不知不觉间，我竟发现，自己的乡下，可亲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及。而丈夫的乡下呢，由远及近，由不熟悉变熟悉。

回乡下，在别人眼中，身为人妇的我自然是回婆家。娘家呢，可能就只剩下父母亲了。

我那种男女平等的信念，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不断动摇。

每逢清明节，我跟随丈夫回他乡下扫墓。他的爸爸、他的爷爷奶奶、他的太公太婆，都长眠在此。而自己的乡下呢，以往是不允许外嫁女扫墓的，现在时代进步了，观念开放了，才被邀请列席参加。“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甚至有点怀疑，不知清明时节扫墓的情感，是自己所追忆的故人吗？不知乡下那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清新的泥土味，还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吗？

每当夜深人静之际，我会天马行空地想，自己退休了，老了，会在什么地方居住养老呢？百年后，会被葬在什么地方呢？讲白了，自己的根到底会在哪里呢。不过，有一点敢肯定，那绝对不会是自己长大的乡下。

乡愁呀，乡愁，就像一缕缕的茧丝，一层一层地紧紧裹住了多少游子的心，也揪住了我的心。

正当我迷惘之际，一位同学从外国回来，聆听我一席乡愁的论调后，他全然不顾满腔愁苦的我，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呼：“你心胸太狭隘了，你看，我爷爷、奶奶是湖北人，当年为响应国家号召，去青海支援大西北建设。我爸在青海出生并长大。当我读幼儿园时，爸爸调动工作，举家来到广东。而现在的我呢，则在外国读书、生活。对我而言，亲人在哪，乡下就在哪。我也是一个男人，难道也要我回乡下养老、回乡下安葬？想当年，国家领袖邓小平，逝世后把骨灰撒向大海，其心胸何等广阔。”

朋友的一席话，似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拨开重重云雾。我的乡愁呀，一层又一层地被抽丝剥茧。

确实，要强的我，总是介怀着千百年来那种伦理观念，只顾嫉妒着男女之间的不公平，却往往忽略了亲情。如果没有了亲情的存在，人物全非的乡下也只是一个代名词，只不过是自己记忆中美好的东西而已。

唐朝诗人李白有句广为人知的佳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自己所思的故乡呢，是心里的故乡，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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