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课：美学源于生活的五彩斑斓

成长课重温小学课文④

我珍藏着全套小学语文课本。虽然多年过去，这些书本依然存善如新，没有一丁点折叠过的痕迹，只是里面的纸张有些泛黄。我知道，我阻挡不了岁月对它们翻来覆去的阅读。每次放假回家，我总要如数家珍地翻开它们，细细回味我久违的童年：小時候诵读过的文字，现在重读一遍，是什么作出了改变？是标点符号还是段落大意？

上世纪80年代的课本插图大多为单色线条画，连版画都算不上，印刷粗糙，画风简单，却透出一股质朴而结实的美来。虽然单调，但渐渐地，我们也能从中摸索出色彩来：杨柳翠绿，稻子金黄，天空碧蓝，云朵雪白……在课本里，美不光是用眼睛来看的，也可以用鼻子嗅，用耳朵听，还可以用心来感受。艺术的美学，源于生活的五彩斑斓。

水稻 棉花 花生

金黄的稻子望不到边。

雪白的棉花堆成山。

——五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一册，看图学词学句第5课

这一课，我们认识了色彩。稻子金黄，棉花雪白，尽管课文中的插图都是黑白的，然而由于有了常识指引，我们永远都不会搞错。于是找来蜡笔，在稻子的画面里涂上厚厚的黄颜料；在棉花的画面里，涂上当然的“白颜料”。如此推而广之，没几天，我们全都拥有了一本彩色课本。

只是问题来了，有些地方由于我们看不出是什么来，而旁边又没有文字说明，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认为像什么，就涂什么颜色。反正书本是自己的，别人管不着，只要自己看着开心就行。这个“别人”指同学，老师当然例外。可不，这课后面的基础训练中有一幅图，画着苹果、玉米、土豆之类的农作物，要求我们为此填空，写出是某某、某某丰收。结果大伙全傻了眼，面面相觑老半天。归根究底，蜡笔是罪魁祸首——我们乱涂一气，把玉米涂成紫色，而苹果，则义无反顾地将它涂成了蓝色。

老师见我们答不上来，立即命令全班同学摊开课本接受检查。那场面真是色彩斑斓，目不遐接，大有百花园争奇斗艳之阵势。老师气得不打一处来，随即发布第二道命令：大家把手掌摊开，放到课桌上！难道老师怀疑咱们的手掌也涂了色彩？还未等我们展开联想，老师的教鞭已重重落在了手掌心。

当时，全班好像只有一人得以幸免，陈秀丽，一个素雅的女生—— 她什么也没涂。

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五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一册，看图学文第21课

这首原题为《咏鹅》的《鹅》，是我们最早接触到的古体诗，也是第一册里我唯一知道作者的课文。作者骆宾王，初唐人，传说他作此诗时年仅七岁。

对小学生进行古典教育，此诗首当其冲。儿童的视角，出彩的形象，此外加上它的浅白生动，让它一举成为我们领略古典之美的敲门砖。这里就不分析诗作了，说说诗外的记忆吧。当年这篇课文带给我们乐趣的，反倒不是文字，而是它的插图。一出来，就是一幅大图，占满整整一页，较为少见。图上画的是什么呢？首先远景，是一座连绵的小山，山上有白云飘过；中景是池塘的碧波，两只大白鹅浮游于水面，向天引颈高歌；而近景荷花掩映，在书页上灿烂地开放。

一幅白描的图画，与文字一对照，就出现了色彩。我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第一时间拿起蜡笔在上面“喜刷刷”：小山，蓝色；白云，白色；鹅头与鹅掌，红色；鹅身，白色；水波，绿色；荷叶与水草，同样绿色；荷花，粉红色……这可能是我们涂得最准确的一次。看着美丽的“作品”大功告成，我们不禁欢欣雀跃，当然，也就越发喜欢这首诗了。

自始至终，那幅图在我的印象中都是色彩鲜明的。

画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五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二册，看图学文第20课

不知为什么，这首诗我们一直都没把它当作诗来读，只是跟着老师一字一句地念：“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读完，老师突然打个谜语，问道：“文中说的是什么？”谜底就在题目中，而我们竟然答不上来。老师开导说：“看看插图，画的是什么？”“……画！是一幅画……”呵呵，对啦！这篇课文自然而然成了一个谜语。不想，反倒给我们留下特别深的印象。

至于作者是谁，那时我们可没这样的意识去询问老师。二十多年后，我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才知道它的作者叫高鼎，一位清末诗人。他的作品流传不多，除了这一首，还有另一首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的七言诗，就是关于放风筝的《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知道这个结果有点儿恍惚，因为我一直以为，《村居》是唐人的作品，没想到它与这首有点儿像谜语的《画》一样，出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人的手笔。我终于找到机会，为童年补上后知后觉的一课。

夏天 傍晚 虹

一阵雷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

一条虹挂在天空，

像一座七色的桥。

太阳慢慢地下去了，

虹不见了。

——五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二册，看图学文第26课

夏天的雨后，通常会有彩虹出现。

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一个弧度，悬在空中多少显得有些虚幻。我们的比喻也显得千篇一律：“像一座七色的桥”。

虹美得不切实际，往往在我们转身之时就消失不见了。而我们常常幻想，它所连接的两端会发生怎样的关联。它是一台汲水机吗，把这端的河水抽取到山的另一端去？如果它正如传说中所描述的那样，真是一条龙的话，那么它的鳞片也应该是七种颜色的，果真如此吗？那时候没有答案，因为过于虚幻了，虹几乎没留下任何影像，无论在天空中或者记忆里，如同这篇恍惚的课文。

长大以后，发现虹的虚幻也能产生诗意。而我读到一首写得最好的关于虹的诗，它似乎解答了我童年的一些关于想象的疑问——

“显为易见的，它闪耀/在漏汽油与鱼鳞里：混合着/微缩的色相。从你的胛骨开始/我摸到它的嶙峋，回廊和圆拱。

当天边真的，出现一座/横跨地理，不可碰撞的桥，隔着雨的/尾颤，人群感到愕然——/似乎这应该是一个没有虹彩的年头。

赤条条的翼兽，不屑于/衣料，但在人们持久的干渴里/取走一些水，和更多想象/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这样说：‘太短暂了。’/我们眩目于一次急转弯。”（陈舸，《虹》）

学 画

古时候有一个人叫王冕。他小的时候死了父亲。因为家里穷，王冕只念了三年书，就去给人家放牛。他一边放牛，一边找些书来读。

一个夏天的傍晚，王冕在湖边放牛。忽然乌云密布，下了一阵大雨。大雨过后，一片阳光照得满湖通红。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花瓣上清水滴滴，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王冕看得出神，心里想，要是能把它画下来，那多好啊！

王冕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钱买了画笔、颜料，又找来些纸，学画荷花。他开始画不像，可是不灰心，天天画。画了几个月，那纸上的荷花就像刚从湖里采来的一样。

——五年制小学语文课本第二册，看图学文第38课

有一段时间，班里悄然兴起一股画画热。不过那还不算是真的画，仅是将一张半透明的白纸蒙在插图上，照着描罢了。此事，鲁迅先生小时候也干过。五年级的那班大孩子可是真画，放学以后，他们将几张课桌拼到一起，摊开大幅画纸，在上面绘画鲜艳的牡丹。其中，画得最好的那个人要数我的小表舅。我缠着他，要他帮我也画一幅。磨得他没办法，刷刷几下，画了一张“王二小”扔给我。拿着这幅敷衍了事的“王二小”，我还是开心了好几天，也没少拿出来显摆。

我们低年级画画，估计这篇课文是始作俑者。王冕无师自通、自学成材的事迹无疑激励了我们，再加上荷花的美，那真是一种诱惑呀！村外的池塘里长有一片绿荷，夏天的雨后，荷花映日，美不胜收。这情景，我们都亲眼目睹过，当时也曾冲动地想，“要是能把它画下来，那该多好啊！”

课文没有交待“画荷”故事的后半段，可能编者觉得庸俗，有违教育原旨。在这里补上吧：王冕把画好的荷花拿到集市上卖，卖了钱拿回来孝敬母亲。因为他的荷花画得好，许多人争着购买王冕的画，他的生活便渐渐好转起来，不再替人放牛了。

后来他坚持画下去，终成一代大画家。而我们的兴致一过，便再难以为继，包括我的那位小表舅，想想有点儿可惜。

再补充一点，2011年3月，中国邮政发行一套古典文学名著邮票，六枚邮票中的第一枚，就是“王冕画荷”。这个故事，记载在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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