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引（5）

得很失望，本想着棋逢对手可以好好较量发泄一场呢，谁知道遇到的是个没用的货，手里攥着把刀子也是个摆设。杜顶根本就没有忌惮，弯身要把那人拽起来，交给赶过来的民警完事。也就是在这时候，杜顶真正和抢劫者半露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只是一下，杜顶就感觉浑身都被蜇住了。他的眼睛惊恐而疑惑地睁着，周围观众的嘈杂好像尘埃一样漂浮在空中，时间忽然静止了，天地都静极了，连嘈杂也只剩下一个空壳……杜顶因为撕裂身心的巨大心疼和愤怒，回过神来，扑上去撕扯对方的口罩和帽子，他是那样的猛烈撕扯，双手都在痉挛。而对方则拼命攥着帽檐和口罩，那样子，像是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就这样撕扯着，不分你我地撕扯着，像两个女人在打架一般。在撕扯中，隐隐地，听见对方从口罩后面哭了，不是因为疼，倒像是功败垂成的饮恨吞声……夕阳洒落，一抹余晖照耀在至此未派上用场的刀尖上，刀尖妩媚地一亮，抢劫者的眼睛也亮了一下，接着便隐秘地笑了，然后在绝望中，刀身情急中滑下，峰回路转地抛起一道颤栗的弧线，随即这弧线便隐没于杜顶的小腹……接下来的景象让持着手机拍录的看客感到不解，受伤的那个捂着腹部咬牙切齿地从绷紧的嘴唇里不断地挤出：快跑，跑啊，你他妈的跑啊……而凶手依旧攥着口罩，眼睛里很开心似的笑了，但是当看到仅露在外的刀把，眼泪却又忽然哗哗落下……

远道赶来的警察荷枪实弹地来了，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信赖的道路，并且纷纷传说刚才突发的事故，他们说着：这位协警为了制服抢劫者被凶手拿刀刺中了……人们说，这个凶手真是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对一个女孩明抢啊……人们说，这位协警英勇追击奋不顾身，真是个英雄啊……仿佛人们已经提前看到明天这个城市的报纸就会这么写似的。人们热烈地议论着，生怕后来的围观者不知道自己刚才率先目睹了这一精彩过程。

而警察不管这些，上去一电棍下来，便欲将凶手铐上架走。这个时候，人们讶异地看到被刺中的协警忽然发狂一样，匍匐着将警察紧紧抱住，阻止着警察甩下来的手铐，他嘴里依旧绝望而激烈地朝凶手吼着、骂着、乞求着：你跑，你快跑，你他妈的真傻死啊，哥求你了，跑，跑啊……杜顶把警察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另外两名民警合力才将他的手指掰开。

直到凶手被拷紧拽上了警车，杜顶捂着腹部，看着“凶手”被反铐着的右手上残缺的手指，他扑在地上，身体呈倾斜的状态，想抓住什么，却只有一声哽咽从他内心深处涌上来，粗大的眼泪也溢了出来，杜顶忍不住趴在地上朝着抢劫者被带走的方向抽泣起来。

救护人员赶来了，他们的协警队长也荣光地赶来，电视台摄像机也来了，片区民警的领导也来了，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赞扬他的无畏和英勇……在奔跑的担架上，杜顶闭上了眼睛，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在荒凉的黄昏中。许多目击者都说，那是他们听过的一个男人最为悲伤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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