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里，一棵树有内心的宁静（组诗）

陈群洲

男，湖南衡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诗歌学会副会长。在《诗刊》《中国作家》《十月》《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潮》等上百家刊物发表大量诗歌，作品入选数十种年度选本。著有诗集《约等于虚构》等8部。

南普陀寺里的菩提

树们在寺院里打坐之后，有了一身佛法

菩提。它的前身是阔叶的杨

它的坐姿，始终保有站的样式跟从容

这时的南普陀，有可能是全中国法子最多的寺庙

一样的袈裟，一样菩萨心肠

形态各异的八百罗汉，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认出了这里有些老态的菩提

杨的样貌没有完全褪尽

接受海风、善和永远在远处的香

午后的阳光暖和，一棵树有内心的宁静

叶脉带着微笑。我所见到的菩提

有如门口躬身的居士

在一座天下名寺里，修炼千年

菩萨崖有春天的风暴

不到菩萨崖，不知道菩萨永远在春天的最深处打坐

不知道它持久的修为，能让拳头大小的泉找到海

让多少纸质的朝代在晚钟之外，烟一样散去

落叶又一次收紧了翅膀。野草们在低处

抬起一条条露珠的河流，白鹤翻飞

这些时光的帆上，挂着光芒，迷人而耀目

除了在枝上长出新叶，春天

还有更多绽放的方式。惊雷起自内心

菩萨崖上，群蚁狂欢，云朵在奔跑

离尘世愈远，离天空就愈近

石头上的小路，再延伸

那么一点点，就会见到传说中的神

芸芸众生来过高处。李一平，张紫薇

人世间这些细若尘埃的名字

曾经地久天长，共过爱的生死

这存于春天的另一场风暴，大于世俗跟闪电

歧山芦荻

乐水的植物，爱上了山跟神秘的远方

在岐山，褪去水性的纤纤女子

学着仁瑞寺里的菩萨，在时光里打坐

穿过无边的寞落，她们终于提炼出了

生活的银子，这黑暗中的舍利

阳光一样闪耀，一片一片

有高于季节的思考

风吹夏日，她们举着纯天然的银头饰

仿佛飘扬的旗帜，妩媚轻盈

现在，这些有思想的智者

跳着群舞，庆贺自己的节日

法华寺的春天

风从湖上吹来，油菜花一片火海

这些春天的火炬手奔跑着

旷野上连绵的阴雨一退再退

老柳长出新叶，阳雀在枝上叽叽喳喳

青瓦朱墙的法华寺披上另一道光泽

木鱼声声，菩萨总是笑而不语

突如其来的喧嚣没有打扰到它

岁月若刀，不断削下人间的烦恼与尘埃

落叶是四季的常态，长生不老的只有菩萨

又一次写到夏日的福严寺

云雾重重漫过来。园子里的罗汉松

豆角、空心菜和有些洋气的澳洲辣椒

再一次跟菩萨们互换了活法

在光阴里轮回，在良好的长势里打坐

草木修炼到极致才玉一样内心澄明

淡定从容。历经三千年孤独

蝴蝶依旧张开飞翔的翅膀

隔墙有声，尘世不远。袈裟移动在

雨后的殿堂，福严禅寺的暮鼓晨钟里

每一级台阶，都不识人间烟火

都纤尘不染，直抵三生有幸

元旦与伟兴志武宾歌诸兄

游南岳衡山止于南天门

举头，祝融峰近在咫尺。目测

不过二十公尺之遥。爬上去，足以耗尽余生

路上人群如蚁。争着去拜访神仙

南天门尚在人间。风吹不走

寿比南山并非传说。它在一块石头上，长生不老

我们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路两旁的树

背风一面残留着雾凇。那是冰雪

一部分打道回府了，一部分

还依依不舍，活在梦里

因为小小的爱，这样的

下午突然柔软而辽阔

这时候，微风吹过，天空蔚蓝

旷野静穆如处子。山岗上，野草褐黄

最后的金蝴蝶从银杏枝上飞走

冬，在午后如期抵达了。可是阳光依旧暖着人间

果子的香弥漫，仿佛秋天依旧没有去意

一只蜜蜂飞过来，亲了另外的一只

不会有人在意这微弱的闪电，不会在意

因为小小的爱，这样的下午

突然柔软而辽阔

母亲

知足了，54岁，自己仍然是一个孩子

母亲83岁，腿脚灵便，胃口好

晚饭后陪她在院子里走走，她比我还轻巧稳健

她早年吃进去的苦接近于人世苦难的总和

老了，才有想象不到的身板硬朗

这些年，记忆开始清零，她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太多

时光终究不会留住任何一个人

我必须跟时间赛跑，把陪伴老母亲的幸福拉长

若是有人看见我拜过菩萨，这不是什么秘密

我想祈求它保佑她轻轻松松活上百岁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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