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的自我疗治之路

刘英武

“荒原狼的故事写的虽然是疾病和危机，但它描写的并不是毁灭，不是通向死亡的危机，恰恰相反，它描写的是治疗。”黑塞在《荒原狼》瑞士版后记中这样写道。这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描写的是中年艺术家的精神危机，通过梦幻的形式和意识流的手法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主人公哈里·哈勒尔对自我进行灵魂剖析的心路历程。这部小说的价值不在于荒原狼个人的自我疗治，而是对一个时代的记录，对一代人甚至更多代人的精神疗愈。

小说里一再出现的莫扎特和不朽者，代表具有永恒价值的、美好的、神圣的、高尚的精神，是艺术家哈勒尔的精神信仰。作者希望人们转向自我，净化灵魂，以求内心的和谐。可以说小说主人公哈勒尔是通过自我剖析，自述内心世界，实现了自我和解，如结局所说，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更好地学会玩这人生游戏，学会笑，莫扎特始终在等着他。

荒原狼的自我疗治之路也是“艺术家精神”和“市民精神”的和解。某种程度上，市民阶层抚慰了哈勒尔的生活世界，教他“成为一个普通人”，融入世俗生活，赫尔米娜则以阿尼玛的角色抚慰了他的内心世界，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教他“生活下去”。

哈勒尔自称荒原狼，他反对战争，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内心也充满矛盾，既有人性，又有狼性；他憎恨小市民，又习惯于小市民的生活；他憎恨秩序，又摆脱不了秩序。处于两个时代、两种文化交错的时期，人们普遍失去信仰，生活对荒原狼而言就是苦难和地狱。在市民阶层看来，满足，没有痛苦，过一种平淡无奇的日子，就是美好，他们善于寻找“中庸之道”。而哈勒尔厌恶的正是市民的满足，精心培养的乐观态度，平庸不堪的芸芸众生的活动。但他又选择生活在小市民的环境中，喜欢市民生活安静、井然、干净的气息，喜欢人与人之间有礼貌、温顺的气氛，相比他家里酒瓶凌乱、烟雾缭绕的环境和饮食、作息毫无规律的生活，乃大相径庭。小康人家的干净整洁和有条不紊像母亲和故乡的存在一样，让他感到温暖和快活，让他无法抗拒。实际上作为永恒人性的“市民精神”弥补了荒原狼浪荡不羁的个性，在野外游荡的荒原狼也渴望有家可回。

荒原狼得到自由后，随之而来的是孤独、是厄运，外界谁也不来打扰他，他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既不想克服身上的狼性，变成一个全人，也不愿放弃人性，做一只狼。赫尔米娜的出现，使得荒原狼的命运出现了转机。她像知音、像母亲甚至像哈勒尔自己，完全理解荒原狼，教他跳舞，教他简易的生活技能，介绍朋友给他，让他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赫尔米娜像一面镜子，精神上理解荒原狼，生活上帮助荒原狼，她上帝般的存在缓和了荒原狼的痛苦，是对他的救赎。生活中，陷入苦难和精神危机的人，何尝不也幻想有一个赫尔米娜出现，于绝望之中划出一道希望的曙光呢？

在赫尔米娜被哈勒尔的狼性所杀后，荒原狼在帕勃罗的引导下走向了自我和解之路，在世俗与理想之中，狼性与人性共存，向死而生。如海德格尔所言，“人只要还没有亡故，就是向死的方向活着。”在莫扎特和帕勃罗的感召下，荒原狼终将成为自己，学会笑，学会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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