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果先生

安海茵

1975年生。大学期间开始文学创作，有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并收入年度选本。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2019年2月28日

家里停水两天了。我们娘俩商量好去吃面，一人一碗，面上头铺着两片薄薄的牛肉。我趁着果先生东张西望看热闹，飞快地把我碗里的那两片牛肉夹到他的碗里。加了点醋，开吃！这时我吃惊地发现我的碗里有三片牛肉呢——那孩纸不知啥时候悄悄夹给我的。

2019年3月5日

果先生寒假期间自己在家，我下班回到家往往很晚了，又累又饿的赶紧招呼他到厨房来打下手儿，不然都得饿肚子呀。他倒是没说不干，也没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让剥蒜就剥蒜，让洗碗就洗碗。这几天路过楼下的宣传牌，他老是走过去指着“强迫劳动、使用童工”几个字，并意味深长地盯着我……我神经大条，根本不理；今早上才突然意识到，他是在无声地控诉。

2019年3月10日

果先生和爸爸早上出门前脸红脖子粗地吵架，互相谩骂，一个说对方是“猪马羊”，一个骂对方是“小动物”。我是听不下去了……在我们成人的世界里，不堪的事物是那么的多，猪马羊和小动物都算是积极的人生。

2019年3月26日

昨晚气急败坏地收拾果先生，果先生认认真真听着，然后诚恳地说：“妈妈实际上你骂我的话和以前骂爸爸的都是一个路子。这样不好吧……我听了很难过的，我跟他还是有所区别的……”我说你们俩都差不离，都沉迷于低级的快乐！好比小狗在路上拣了根肉骨头，这种快乐一点儿也不高级，因为没有智慧和创造嘛……果先生掏心掏肺地说：“妈妈你是属胖兔子的嘛，你不会喜欢肉骨头的，你爱胡萝卜……对，我的妈妈在路上拣了根胡萝卜，她也很快乐。”我说那倒是，拣了胡萝卜当然开心啊……不知道话题怎么糊里糊涂转到胡萝卜上了，于是威风凛凛的训话草草收场。

2019年3月29日

晚上我做的拌凉菜和芦笋炒虾仁。那孩纸摇头晃脑吃得高兴，道：“妈妈，你又做笋了呀！”这是夸我吗……好尴尬。

2019年4月24日

我们早上穿过公园。喜鹊登枝、鸳鸯南归。老远就看见水面上有鸟儿飞过——我眯着大近视眼也瞅不清，赶紧拽拽果先生：“快看，是喜鹊呀，早上看见喜鹊了，就说明今天会有喜事啊……”果先生抹答我一眼：“那是鸳鸯。”我：“……啊，是鸳鸯！鸳鸯原来也会飞哪！还能飞挺高的……”果先生：“这位女士，你觉得鸳鸯是怎么从南方回来的？用爬的吗？！”

2019年5月24日

刚出校门就被化学老师喊住了，跟我说果先生学习不刻苦的事情。我心虚地保持微笑听着，等老师走了才小声跟果先生说：“老师好厉害啊，说得我一激灵一激灵的……老师平时也是这样的吗……”果先生点点头。我们沉默着往前走。真想到公园里去坐那么一小会儿啊！可是我得马上回家做饭，果先生也得赶紧写作业……那孩纸灰头土脸地走着，忽然说：“可是妈妈，今天音乐课上，我们听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听了20多分钟，真好听啊！”美，始终是日常的行李啊。

2019年6月27日

买冰棍儿。卖冰棍儿的阿姨问果先生：“小孩你多高？”果先生最不乐意别人叫他“小孩”，遂瓮声瓮气答：“一米八五！”另外一位阿姨也凑过来嘁嘁喳喳：“他咋这么高呢……小孩你总喝骨头汤吗？你怎么长这么高？”果先生笑嘻嘻道：“吃冰棍儿吃的！”

2019年7月21日

家门口居然邂逅了花车巡游。果先生远远看见，呼啸着就跑去追，雨伞几乎扔掉不要。我也赶紧跑起来，赶着看到了最后一辆花车。我们的鞋子全灌水了，傻乎乎站着了，花车早走远了；因在雨中，几乎没有人看见。果先生喟叹：“花车……这么美！而又萧条。”

2019年8月11日

果大姨借着过生日的由头，邀请我们一起咪西好吃的，果先生忽然忸怩起来，悄悄问我：“你给大姨准备了什么礼物？”我：“没特意准备呀……我买的睡眠喷雾给她用得了，她不是总失眠嘛！”果先生：“是该给大姨。咱们家人都没心没肺的、睡眠质量高，用不上这个！”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刚想质问他，这小子接下来的话更雷人：“我去给大姨过生日，空着手也不太好……我也给大姨买点礼物吧……要不我买瓶安眠药送她？！”

2019年8月15日

停水整3天。我跟果先生摸黑儿去公园里的公厕拎水。前天我俩肩扛手拎了约40斤水，昨天则更多一点。他负责拎30斤，我负责其他的，期间得歇好几气儿才能到家。我一边哼唧着拎水一边发牢骚：“哼哼，这日子真是的，爷们儿不回来，指望不上啊……”果先生拍拍胸脯：“还有小爷呢！”小爷看我拎水的积极性不高，还给我发了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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