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作
●郭发仔
冬日寒冻,乡间无力的烟火里,菜蔬常常是救急的一味。然而时令夜长昼短,菜园里的白菜、冬寒菜、卷心菜之类,此时虽短犹长,摘来可吃。可惜隔不得夜,颇有急就章的草率。
不过,也有不草率的,例如萝卜。“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民间将这一普通吃法总结成一种传统,也将萝卜绵延一冬的味觉与功用在舌尖上掂量出诀窍来。
坊间所称萝卜,大多指白萝卜。曾经,乡下的土地翻不出富足的日子,村民们的嘴里白得如同瓷碗里的天空。但菜园子是饱满的,褐色的土地里,一畦畦的白萝卜都能孕育出一层薄薄的春色来。白萝卜叶宽而肥硕,合齿一般,互相支撑着,如同河滩上弓腰奋力的纤夫。萝卜叶子的张扬之气,掩饰了白萝卜的含羞之美。白萝卜将身入土,酝酿心事一般,一点点鼓胀,一天天舒展。待到隆冬的霜风雪雨封冻了大地的一切时,白萝卜春心荡漾破了土,酥胸微露,白里透着烟雨青,瞬间一见,一派潋滟风情。
白萝卜出身土冢,却得天地精华,其味极佳。宋代林洪所著美食专著《山家清供》载:东坡与子由饮,酣甚,捶芦菔(白萝卜)烂煮,研白米为糁食之。忽投箸抚几曰:“若非天竺酥酡,人间决无此味。”清代著名植物学家吴其浚,也盛赞白萝卜:“琼瑶一片,嚼如冷雪,齿鸣未已,从热俱平。”古人斯文,一枚普通的乡间萝卜竟吃出了仙界诗味。
年幼时,民间饥馑,以食为天,白萝卜几乎成了一日三餐的常味。或清炒,或炖煮,日子匆匆,单调的白萝卜竟也让一家老小过得精气神十足。一次,爹扛着锄头回来,手中捏着半只白萝卜,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很带劲。我好奇之极,曾在放学回家路上,溜进胖子家的菜地里,拔了一颗大肚萝卜匆匆跑到屋后,用袖子揩了湿泥,晶莹水嫩的白萝卜顿时诱得人口水生津。不过,那味出乎我的意料,青涩,寡淡,还有一股不合味蕾的辛辣味。也许,记忆中的白萝卜就是那时生活的全部滋味。
倘若萝卜家族上演的是一出民间程式化的生活剧,白萝卜则是导引剧情发展的宾白,而红萝卜就成了戏台上的舞者。
红萝卜与白萝卜同宗同族。不过,与白萝卜晶莹剔透、白白胖胖不同,红萝卜秀气柔媚,小而圆滚,周身嫣红,就连茎秆和叶脉,都透出胭脂之气。
老家在南方,红萝卜不多见。居家西南后,竟随处可以遇见这红彤彤、水灵灵的红萝卜。不过,此地的红萝卜似有慵懒之气,小巧玲珑,提在手里,恰如小时候摘过的红姑娘。川人智慧,常用红萝卜做成泡菜,酒饭之前,端一叠来,红皮白瓤的萝卜丁,酸爽生脆,开胃极佳。成都的居民小巷子里,常有专卖泡菜的店铺,里面摆满了一溜透明的玻璃坛子,切成条块的红萝卜,躺在卤水里,白里渗着嫣红,红中泛着脂白,鲜活而俊俏,尽显当地人闲逸的生活态度。
南方的老家只有胡萝卜。绿茵茵的叶子披针形,如同半开的纸伞。体形颀长,肉质红润,绿缨红唇,俨然情窦初开的婀娜少女。其实,胡萝卜是与萝卜并不相干的外来物种。12世纪,胡萝卜随胡人入主中原,混入本土的萝卜中,竟以假乱了真。久而久之,胡萝卜被唤作红萝卜,跻身坊间,成了普罗大众最随和的一味。
尼采说,一个人知道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生活。胡萝卜自然不谙人事,但从异域涉尘而来,却在乡间贫瘠而乏味的生活中超凡脱俗,活出了自己的味道,于炊烟缭绕间,独享一份人生的宁静与幽远。
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白萝卜、红萝卜,各有一色,也自成一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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