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多年前,我游黄山,同行的诗人于二走累了,想半道上折回。他像一只泄气的皮球瘫坐路边石头上歇息,喘着气,抹着额上的汗,说,这山也没什么看头,除了松树,还是松树;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我们当然没有采纳诗人的意见。天都峰、莲花峰、光明顶、始信峰、玉屏峰……那年初夏,几个文学好友,峰回路转,山重水复。
我的家乡没有山,有的只是20多米高、挖河而垒的土墩。
盘点少年游,当年我在山中数石头。在山中数石头的人,都是山外汉,数来数去,只是凑热闹。黄山有几块有名的大石头,是网红之石,石在云中,石在雾中,影影绰绰,水墨浸润。
黄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我们当然不能都将它们都数遍,只在几座山峰间数来数去,就像领略一种味道,浅尝辄止。
“梦笔生花”,是一块突兀之石,石顶尖上立着一棵松树,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鸟,把一棵松子跌落上面的石缝里,那棵树不偏不倚就长在石尖上,宛如文人的一支生花妙笔。
鲫鱼背,是一块峭削之石,我们小心翼翼,踩着它走过。想到有些人,如过江之鲫,游着游着,就游没,不见踪影,被别人忘记。
玉屏楼的夜晚,仰望四周合围的山峰,真的是在数石头,夜幕降临之下,那些高低越伏的石之轮廓,有的像少男,有的似少女,有的若一只松鼠,有的如一个人在拱手望“天都”。
石与石之间的相望,是亘古的凝望,永恒的守候,有望眼欲穿,望穿秋水之势。石头合围的山谷呢?是云之窝,那些一团团,一片片的白云,若蘑菇,若羊马,若棉絮……就在山谷里孕育,在山谷里降生,游荡,升腾。
那次,于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写了一首小诗,“凝视一块石头/它们是什么/是凝固的冰川,或是海的一部分/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粗粝地承受着风吹千万年/站成不变的姿势。”
在山中数石头,最好约上几个朋友,到那些名山去。读石,如读书,山的神韵,山的气度,山的纹路。
雁荡山有许多大石头,我喜欢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字。那些字,大的,小的;长的,方的;粗犷的,秀丽的;一笔一画的,龙飞凤舞的;含蓄古朴的,顶天立地的……在山中,是刻在竖立着的石头上的,那些刻着字的石头,在夏天,摸上去冰凉、冰凉的。
晚间的山中就有一旅游项目,仰看夜幕下的天空,看看四周大小山峰,猜猜它们像什么?有的像猴子,有的像少女,有的像松鼠……导游启发人们的想象,其实亦是在山中数石头。
武夷山的石头,滚烫滚烫的。我攀天游峰时,正值伏天,山体石头被毒日头晒着烫手。天游,是一尊巨石,从山顶下来,让人觉得是一块石头玩半天。巨峰位于六曲溪北,壁立万仞,高耸群峰之上。远看独立,也确实是一块孤立的大石头。沿着陡峭的石阶攀援而上,山路狭窄、陡峭,登临绝顶,俯瞰九曲蜿蜒,竹筏轻荡,一川山水尽收眼底,心胸开阔,陶然忘归。
踏访大红袍的武夷道上,一块块像是被泼了墨的大石头,在这幽静的山谷,拉开架势,唱起了主角,它们身形巨大,像一个个身披黑袍的仙人,分列两旁,微微欠身,等待有缘之人,走入大山怀抱。
人在山中数石头,数的都是大石头。山中到处都是石头。溪中石,被水洗得干净,泉从躺着的石上流过,人可赤足戏水,某年夏天,在皖南牯牛降,我在溪边赏泉,一块竖立的褐石,做我山中留影的背景。
那年,我在山中,遇到搜集小石头的人。那个人搜集很多小石头做微型盆景,树木栽种在山石上,树根或扎在石洞,或石缝中,抱石而生。那人说,有一种石头嵌在植物根系,或树干内,称为“树抱石”,而根系嵌在石头缝隙里,则称为“石抱树”,此种类型多为因地理、环境等因素,树木与石头经过长期的生长,融为一体。在他手上,玩石也是数石头,数过无数的小石头,把小石头做大意境,小石头在盆景中,显现出大石、奇石;顽石、巨石的神韵。
年轻时到山中转悠几日,我们都是山中客。访茶问道,年年山间石相似,年年山中客不同。
到山中数石头,还要带上一本书:《山家清供》,古人的菜谱。数石头数累了,挖野蕨,掘山珍,撸起袖子,山屋土灶,弄几个小菜,煮一锅青精饭,煲一罐碧涧羹。这样我们就可以找一临溪小筑,一边小酌,一边读窗外的山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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