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嗒嗒声往旋,像似正在进行一场雨滴跳台赛。浅蓄在楼顶的雨水排着队,一滴接一滴地垂挂在楼檐,像一条线上串着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儿,先是抻长了身姿挣脱,挣脱了才簌簌而落;俯身向下看,从街边青桐树叶上滚下来的雨滴很像早年农家选豆种用秫秸盖帘滚豆粒儿,雨水汪在青桐树肥大的心形叶子上,沿着叶脉像小蚯蚓一般向下弯曲,至叶尖悬浮一秒,抱了个团儿跳下去。晚风沿着大街行走,像一个沿街推销葫芦丝的南方人吹人们耳熟能详的歌曲。雨滴似沙锤,有节奏地落在阳台上,街上,马路牙子上,摔碎的声音清脆,朗畅,稀疏,充满回忆的味道,仿佛用不同的落点帮助我填写着在故居几十年的履历。我的心也像雨滴,滴答个不停。
渐渐地,雨滴稀疏,偶然落下一滴,像似在召唤什么,过了一会儿街边的青桐树才“叭嗒”一声有了回应。我扭头看看走廊东边一点的楼梯,裸露的楼梯被秋雨打湿了多半截。白天,我回来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四楼的杜婶,她给我说,我每天都往你岳母家打电话,电话一直在响,却没人接。她不接电话我也不知她在不在家,想过去看看她也不敢去,怕白跑一趟,怎么她家的保姆不接电话呢,这都半年多了。
我去年冬天回来,岳母已经病重,不久就去世了,但我们没有通知她的老邻居,尤其是这栋老楼的几个老太太,她们平时相互惦记,有空就步履蹒跚去串个门,一起聊聊天。我怕杜婶感情受不了,犹豫再三还是不想告诉她,架不住她一再追问,我只说了句去年冬天,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她愣愣地看着我,会意,吐出一句,我说呢。
呆了一会儿,再无话,杜婶见我要上楼,突然问我,你家还漏水不?这句话让我有一点意外。我还没来得及查看家里漏不漏水,忙说不漏了。杜婶说,你们上北京后,我怕往你家漏水,把北屋的水池堵上不用了。
我感觉到内心涌起一阵波澜,热乎乎的。
还是我们在家的时候,杜婶家北屋水池就经常漏水,漏得少会把我家厨房棚顶润湿一大片,漏得多就顺着天花板长长的裂缝一滴一滴往下滴,我们听到滴水声,便知道她家又跑水了。有时我家里没有人,回家后发现厨房地上汪了一片脏水。每次上楼转告杜婶,我的脚步都很犹豫。这幢楼已经老旧不堪,经常这修那补,杜婶年迈,孤独居家,一儿一女定居在外地,猫一天狗一天地回来,要她花气力翻修漏水的水池真的很为难她,若少量漏几滴,我也不上楼找她,若一直漏个不停,我才硬着头皮上楼去告诉她一下。没想到杜婶知道我们不在家,为了不向我家漏水居然停用了北屋水池,这让我心头涌起一丝久违了的温情。
雨后刮起一阵阵小北风,我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便离开阳台返身回屋,下意识走进厨房,燃亮打火机仰头看棚顶,大片水痕早已干涸泛黄,爆裂的墙皮像木匠用刨子推出的一层刨花,黄色的花瓣还挺好看呢。我熄灭打火机,在朦胧中回到小北屋,重新将身体放回床上,仿佛变成这场经夜之雨的侍者,雨滴不落尽,我也不会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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