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生来歌唱水稻（外三章）

■陈兴

我用一生来歌唱水稻。如果还不够，就请来低垂的云朵和辽阔的大地。

我歌唱每一粒萌动的种子。如果还不够，就请来忙于催耕的布谷鸟和春天的雨水。

我歌唱每一株油绿的秧苗。如果还不够，就请来在田间低翔的白鹭和数十万只蛙鸣。

我歌唱每一朵细小的稻花。如果还不够，就请来春风十里和田野边上的村落人家。

我歌唱每一串低垂的稻穗。如果还不够，就请来叶尖上滚动的一望露水和原野上金黄的晚风。

我歌唱每一颗粗糙的谷粒。如果还不够，就请来唱着老歌谣的旧水车和老瓦脊上的袅袅炊烟。

我用一生来歌唱每一株水稻的一生。如果还不够，就请来每一条熟悉抑或陌生的河流，以及每一条河流最终抵达的故乡。

四月，布谷鸟叫绿原野

四月的原野，春风为大地铺开了一格一格的原稿纸。

低垂的云朵，磨好了淡墨，随时等待落到大地的方格子里。

雨点落下时，溅起一朵一朵的小雨花。无数的小雨花在春天的大地上跳跃着，欢叫着，汇成盛大的集体舞蹈。

细雨中，燕子用黑色的小尾巴，裁剪着春风。

布谷鸟用一掠而过的叫声，撒下催人春耕的消息。

四月的原野，在布谷鸟的叫声中，日渐变绿。

朴素的农人，是这个春天里的诗人。他们在水田的方格子里插下一行一行碧青的秧苗，并翻卷起泥土新鲜的气息和微小的波澜，像我在方格子的稿纸里，种下一行行春风扑面的小文字。

当他们伫立在田埂上小憩时，就成了原稿纸上一粒粒小逗号。

他们播下的秧苗，不多久就会变成长势喜人的一大片碧绿。无边的碧绿田畴，在春风中泛起一阵阵的绿浪，叫人心旌摇动。

倘若再来一场滂沱的大雨，泱泱水田之中，漫山遍野之际，就会擂响数十万只蛙鸣。

那蛙鸣，是献给春天的阵阵鼓点，辽阔而又悠远。

故乡，乡愁开在南瓜花上

是谁种下的一丛丛南瓜，牵引着我回乡的路？

一块块苍绿的叶子，挤在藤蔓上。那底下结出的南瓜，像戴着斗笠闲躺着的讷讷寡言的乡下人，只露着半个脸。

一朵朵金黄的南瓜花，从绿叶的遮盖当中探出身来，向着春天淡云低垂的天空，吐着灿烂的金黄；那流蜜的花蕊，正招惹着两粒小蜜蜂。花间的私语，是留给花朵和春天的。

瓜蔓上新长出的一条条丝蔓儿，卷出浅嫩而晶莹透亮的圈圈，像是伸向春天的柔软小手，要抓住从指缝间溜过的小春风；又像是邻家小女孩嘟起来的小嘴巴，向春天说出最淳朴的心愿。

谁在瓜香漫来的时候，送来一声地道的乡音？浓重而又悠长，在四月的原野上，经久不散。

每一块叶子都呈现着清晰的叶脉，都有着清晰的指向。指向故乡的河流，长满芳草的乡间小道；指向四月，风和我们在田埂上撒腿奔跑的原野；指向远处低矮的小山岗，那些曾经在土地上劳作过而又渐行渐远的背影。

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瓜蔓，在这一瞬间一一归来，爬满故乡的旱坡地和篱笆园。远行的亲人们，仿佛也随着大瓷碗里热气腾腾的瓜香，重回贫瘠而温暖的人间。

雨中，梦一样的江南

早春二月，燕子低飞时，一把小红伞就把雨牵回江南。

江南的春雨，是一位戴着竹笠的清清秀秀的小村姑，淅淅沥沥地走在平平仄仄的小路上。

小路又长又瘦，弥漫着白色野蔷薇的香气。雨姑娘走过时，在那些白色的小花朵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于是野蔷薇就醉了，醉成了一对对白色的小蝴蝶。

江南雨也叫醒了在水一方的桃花林。一朵，一朵，又一朵，粉色的花盏沾满了晶晶莹莹的小水珠，迷迷蒙蒙，娇娇羞羞，染红了少女情窦初开的笑靥。

茅檐听雨，随远去的渔火一点一点淡出了江南。唯雨打芭蕉，依旧潺潺如诉，把雨夜的江南敲得清清脆脆。一声声演绎着古朴而悠长的情思，一声声把江南女子的春梦渡到伊人心中。

野渡无人。簑笠翁早已随着孤舟走远。岸边的一朵小野花，独自摇曳在江风中，点缀着雨中梦一样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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